……
羅倫當然不會去招攬布萊。
他要找的是「同誌」,而布萊顯然不符合條件。
更何況,布萊表達出來的忠誠,還帶著一種骨子裡的虛假。
“嗬,向我效忠?”
“是想給我挖坑吧?”
已經被誤導過一次的羅倫,自然不會相信布萊的鬼話。
不過,布萊提到的「信仰聖碑」和「信仰之焰」,倒是讓他有了一些新的思考。
果然,神官的職責就是收集信仰嗎?
如果是這樣,是不是代表,神明的力量也和信仰相關?
那自己要是能改變人們對神明的信仰,是不是就能削弱神明的力量?
神明越弱,革命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咕咚!”
將口裡的咀嚼的食物艱難的咽下。
羅倫繼續任由著布萊跪著。
也不是要故意折磨布萊,而是他感覺到了布萊的態度和在餐廳外時的變化。
之前的布萊真誠與虛假各半,現在倒是虛假更多了些。
所以,他需要更多時間來消化布萊話中的信息,以及布萊態度轉變的原因。
黑暗童話世界,儘顯人性的黑暗麵。
在手裡沒有劇本的情況下,想要保證每一步都不出錯是不可能的,那麼,能做的就隻有在邁步前多一些思考。
“是因為我的挑撥離間,讓布萊產生了某種懷疑嗎?”
“看來信息不足確實是個大問題!”
“不過,布萊為什麼要刻意提到,每日早中晚都會進到我的臥室查看呢?”
“做賊心虛的人,不是更應該製造「不在場證明」嗎?”
又咽下一塊蛋糕。
羅倫感覺這裡或許有些問題。
因為,如果自己是布萊,大抵隻會說教會事務繁忙,所以才讓貞德全程照顧。
這種強加「做案時間」的言論,顯然並不符合邏輯。
“等等,難道,對我動手腳的人不是布萊?”
“對了,如果布萊真的要對我動手腳,那天見到我時,他完全沒必要當著我的麵放「飛信」吧?他應該暗中放才更合理吧?”
“可如果不是布萊,還能是誰?”
“貞德!!”
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瞬間,羅倫隻感覺空氣一下就涼爽了起來。
妙啊!!
這黑不溜秋的世界,果然是沒一個好人!
這種世界到底要怎麼活?
還是放棄掙紮,直接死吧。
羅倫單手扶額,莫名的,他居覺得跪在地上的布萊變得有些眉清目秀起來了。
至少,這個舔狗,在自己的身份沒被確定前,還真沒對自己呲過牙。
“布萊。”羅倫開口。
“在,大人!!”布萊馬上露出恭敬的模樣。
“看來你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你是覺得,衡量忠誠的標準,就隻是建立信仰聖碑的數量嗎?”
“那……大人的意思是?”布萊滿臉不解。
“你剛才進餐廳的時候,是不是沒有禮敬神明?我想,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在見到神明時,不再跪拜了吧?”
“啊?啊?!”
“好好想一想吧,布萊,想一想你第一天踏入教會時的心情,再想一想你第一次見到神明時的心情,還有你現在的這幅模樣!”
羅倫語調平穩:“雖然,在你任職神官的二十年時間裡,確實建成了十七座信仰聖碑,可是,在麵對這些聖碑時,你的心裡真的「尊敬」嗎?”
“還是隻是將它們當成你的「功勞」?”
“布萊,白河鎮的信仰之焰或許真的很旺盛,但那也是因為偉大神明的庇佑,是因為白河鎮的人們對神明的感恩。”
“怎麼,你要將神明的庇佑當成是你的忠誠?”
“說真的,我曾試圖拯救你,但很可惜,我現在改主意了。”
“因為,你對神的忠誠,早就像陰溝裡堆放的木頭一樣,腐爛不堪!!”
說完,羅倫站了起來。
也不給布萊反駁的機會。
直接邁步向著餐廳外走去。
隻留下一臉驚恐的布萊和兩位呆若木雞的侍者。
“木頭?我是腐爛不堪的木頭?”
布萊的口裡發出喃喃自語。
他依舊不信羅倫的身份,但羅倫的話,卻讓自詡忠誠的他,受到了心靈上的強大衝擊。
他很想反駁羅倫的觀點。
可腦海裡閃過的一幕幕畫麵,卻又讓他到了嘴邊的話,硬是咽了回去。
是的,他記起了第一次進入教會時的自己。
那時的自己,對未來,對能侍奉神明的工作有著無與倫比的向往和憧憬。
那時的自己,在走過教會的走廊時,會將那些沾染的塵土一一擦去。
那時的自己,每次路過神明壁畫時,內心都會充滿幸福和敬意,恨不能時時刻刻跪拜在神明的麵前。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見到神明不再跪拜禮敬?”
布萊努力的回想。
是五年前?
還是十年前?
他想記起自己第一次犯下罪過的時間。
可無論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我想不起來?”
“我不該忘記這些的,我怎麼可以忘記這些?”
“難道,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魔鬼已經玷汙了我的靈魂?”
“原來,我的身體早就被「罪惡」所填滿,這樣的我……居然侍奉了偉大的神明二十年,我可真該死啊!”
自責、愧疚、懊悔,如同暴風一般席卷。
撲通!
布萊跪在了壁畫前。
他的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身體不斷的顫抖。
“偉大的機械與熔爐之神,您最卑賤的仆人向您請罪!”
“我是陰溝裡腐爛不堪的木頭!”
“我居然會忘了對您的禮敬,請您一定要對我降下責罰!”
“……”
說著話,布萊的臉上漸漸的也布滿了皺紋。
就像枯萎的木頭。
他的眼睛裡流淌下懺悔的淚水。
但是,卻是汙濁的,散發著惡臭的黑色。
兩位侍從此時也驚醒過來,立即跟著布萊一起跪下,口裡發出禱告。
“懺悔,懺悔!”
“……”
剛好走到餐廳門口的羅倫,恰好聽到了布萊和兩名侍從向神明請罪的禱告聲。
“嗯,這次的請罪,就很「真誠」了!”
這個世界最難的事情,不是一直重複的做著同一件事情,而是在做同一件事情的時候,還能保持住第一次時的「初心」。
或許,布萊對神明真的很忠誠,但就像寺廟裡的和尚一樣,再怎麼信奉佛祖也不可能每次路過佛像都跪下叩拜。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偏偏布萊自詡忠誠,結果才有了「道心崩潰」。
羅倫沒有再去看布萊。
因為,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發條修女」,正攔在他麵前。
“大人!”
雖然手裡堆疊起了半人高的書藉,但發條修女在見到羅倫時,依舊非常禮貌的彎了彎由齒輪和生鐵構建成的細長雙腿。
同時,將一張布滿了裂口和鐵釘的小圓臉從書藉後伸出,朝著羅倫露出謙恭而又詭異的笑容。
嘎吱嘎吱!
背後的發條鑰匙在旋轉中發出彈簧被擠壓般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