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高燒依舊沒有退。
她的身體依舊在不受控製地抽搐著。
江炎什麼也做不了。
他隻能一遍又一遍地用那剛剛從雨水裡浸濕的冰冷的布巾輕輕地擦拭著她滾燙的額頭。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死一般的寂靜和無邊的絕望徹底吞噬的時候。
窩棚那破舊的用獸皮當做門簾的門口。
突然探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
是八妹。
她的小臉上還掛著淚。
她的手裡端著一個小小的木碗碗裡是剛剛熬好的第二碗藥。
她不敢進來。
她隻是站在門口那雙又紅又腫的眼睛遠遠地看著。
“哥……”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得像蚊子叫。
江炎沒有回頭。
“回去。”
他的聲音沙啞而又疲憊。
“哥……”
八妹沒有走。
她把手裡的藥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門口的地上。
她看著那個在昏暗的油燈下顯得無比孤單無比疲憊的哥哥的背影。
她吸了吸鼻子用一種帶著炫耀又帶著無儘委屈的童稚的聲音說道。
“哥我已經學會認野菜了。”
“李淑姐說我認得很準。”
“你們……一定要好起來……”
說完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著跑開了。
八妹的哭聲像一把最鈍的生了鏽的刀子。
一下一下反複地切割著江炎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臟。
他沒有動。
他就那麼僵硬地坐著。
直到那哭聲徹底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他才緩緩地站起身。
他走到門口將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端了進來。
然後繼續坐回床邊。
繼續用那冰冷的布巾去擦拭九兒那滾燙的仿佛能將一切都融化的額頭。
一夜。
無話。
第二天。
第三天。
江炎沒有合過一次眼。
他就那麼寸步不離地守著。
餓了就啃一口趙勇他們放在門口的肉乾。
渴了就喝一口冰冷的雨水。
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床上那個依舊在昏睡中痛苦呻吟的女孩身上。
他的身體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憔悴下去。
他的眼窩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他的嘴唇乾裂起皮。
他那雙曾經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此刻也布滿了駭人的血絲。
整個人就像一尊即將風化的石雕。
隻有在用那粗糙的因為過度勞累而微微顫抖的手去撫摸九兒的臉頰時。
那雙早已被疲憊和絕望所填滿的眼睛裡。
才會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和足以融化鋼鐵的疼惜。
他甚至不敢去想。
如果九兒真的就這麼再也醒不過來。
他會怎麼樣。
他不知道。
或許他會徹底瘋掉。
或許他會親手將這個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小小的聚落徹底夷為平地!
然後抱著她的屍體走進那片最陰森的深山。
找一個最安靜的山穀。
一起爛在那冰冷的肮臟的泥裡。
幸運的是。
周郎中和那漫山遍野的金銀花沒有讓他失望。
第三天的黃昏。
隔離區裡傳來了第一個好消息。
一個病情最輕的男人退燒了!
雖然身體依舊虛弱咳嗽也還在繼續。
但是那致命的能把人活活燒成傻子的高燒終於退了!
這個消息像一道劃破了無儘黑夜的閃電!
瞬間點燃了整個早已被絕望和死寂所籠罩的河灣聚落!
人們衝出自己的窩棚。
他們隔著那道無形的生與死的界線。
遠遠地朝著隔離區的方向眺望著。
他們的臉上帶著不敢置信的狂喜!
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有了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