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明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地頭,嗓子眼都快冒煙了,指著村口的方向,話都說不利索。
“炎……炎哥!不……不好了!”
江炎沒停下手裡的活,鋤頭一下下砸進乾硬的土地,發出沉悶的聲響。他背對著陳家明,聲音像是從胸腔裡擠出來的。
“天塌了?”
“不是!”陳家明急得直跺腳,“是……是八妹!她……”
江炎的動作猛地一頓。
他緩緩轉過身,汗水順著剛毅的下巴滴落,在滾燙的地麵上砸出一個小小的濕痕。
“她怎麼了?”
“她……她看見糧倉空了……”
陳家明話還沒說完,一個瘦小的身影就從後麵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是八妹。
她一頭撲倒在江炎腳邊,死死抱住他的腿,整個人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哥!”
這一聲喊,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
江炎垂眼看著她,沒說話。
“哥,咱們……真的還有糧食嗎?”
八妹仰著一張滿是淚痕和泥汙的小臉,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
“今天早上,又有幾個人……暈在地裡了。”
江炎依舊沉默,手裡的鋤頭卻握得更緊了,骨節因為用力而根根凸起,泛著白色。
他能說什麼?
說沒有了?
說大家隻能等死?
“還有多少?”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一……一袋。”
八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就最後一袋米了……哥……”
江炎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看著遠處那些在地裡忙碌的身影,看著那些麵黃肌瘦,卻依舊在拚命刨食的鄉親。
一袋米。
能乾什麼?
“夠熬到明天嗎?”他問,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可笑又殘忍。
“不夠……”
八妹的回答,像是一柄重錘,徹底砸碎了江炎心裡最後的一絲僥幸。
“連今晚……都熬不過去了。”
哐當!
江炎手裡的鋤頭再也握不住,重重地掉在地上,砸起一片塵土。
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眼前一陣發黑。
完了。
真的要完了。
他慢慢直起腰,汗水順著下巴滴落,砸在乾裂的泥土上。他看向地裡那些已經長到膝蓋高的嫩綠苗子,它們在太陽下晃動著,充滿生機。
再有三天。
隻要再熬過三天,第一茬就能收了。
可是,連明天都撐不過去。
“哥……”
八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砸在空碗裡。
“咱們是不是……真的要動冬糧了?”
江炎緩緩轉過身,粗糙的大手帶著泥土,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不會。”
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去,把所有人都叫到校場。”
“我有話說。”
……
沒多久,校場上稀稀拉拉地站滿了人。
一個個麵黃肌瘦,眼窩深陷,風一吹就晃,像是地裡被霜打過的蔫苗子。
江炎站在高台上,底下那一張張絕望的、麻木的臉,刺得他心口發疼。
“我知道,大家都餓。”
“我也餓。”
他頓了頓,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