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交戰!
王承柱的腦子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進行著一場史詩級的辯論。
一個穿著舊軍裝的小人,叉著腰,唾沫橫飛地罵道:“柱子!你昏了頭了?!你忘了你是誰了?你是新一團的炮神!你打了十年炮,閉著眼睛都能把炮彈塞進鬼子的褲襠裡!信他?信一個毛都沒長齊的白麵先生?他懂個屁的炮!”
另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小人,則冷靜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可是,他剛剛救了你的命。那個叫潛望鏡的東西,你這輩子見過嗎?你不得不承認,他的世界,比你的高級。”
“高級個屁!”舊軍裝小人暴跳如雷,“那都是旁門左道!打仗,靠的是經驗,是手感!往下壓一毫米?虧他想得出來!那不是把炮彈往空地上打嗎?”
白大褂小人搖了搖頭:“你確定嗎?你真的確定,你的經驗,在任何時候都是對的嗎?”
……
就在王承柱內心激烈鬥爭,幾乎要精神分裂的時候。
李雲龍那震耳欲聾的,仿佛要掀翻整個蒼雲嶺的咆哮聲,從陣地後麵,狂野地噴薄而出!
“王!承!柱!”
團長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一股子火燒眉毛的急躁和壓抑不住的怒火。
“你他娘的在磨蹭什麼?!”
“老子的部隊,已經跟鬼子絞在一起了!一營的弟兄們,都快死光了!”
“你那門寶貝迫擊炮是給老子拿來當擺設的嗎?!”
“再不開炮!老子現在就派人上去,槍斃了你!”
“聽見沒有!槍斃了你!”
李雲龍的罵聲,傳遍了整個炮兵陣地。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王承柱的心上。
也像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
他額頭上的汗水,瞬間就下來了。
冷汗,混著熱汗,順著他黝黑的臉頰,不斷地往下淌。
這是他最敬重,也最畏懼的團長!
這是他從屍山血海裡,一起爬出來的老領導!
這是他可以用命去換的,如同父親一般的人物!
他的命令,不容違抗!
柱子下意識地,就要按照自己之前的計算,吼出那個“開炮”的指令!
先應付了團長再說!
他猛地抬起頭,卻再一次,對上了耿忠的眼睛。
那雙眼睛,還是那麼平靜。
仿佛李雲龍那足以讓任何人膽寒的咆哮,對他來說,隻是窗外的風聲。
他沒有說話。
沒有催促。
也沒有緊張。
隻是靜靜地,靜靜地看著他。
那眼神裡,仿佛有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在說:“選擇吧。”
“選擇相信你過去十年的經驗,還是選擇相信你剛剛親眼目睹的,未來的科學?”
柱子內心的天平,在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劇烈地搖擺著!
一邊,是如同山一般沉重的,軍令如山的壓力!
另一邊,是如同神啟一般,無法理解但又充滿誘惑的真理!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整個世界,仿佛都消失了。
隻剩下,李雲龍在電話那頭撕心裂肺的咆哮,和耿忠那雙深邃如海的,平靜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