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停滯了。
炮兵陣地上,落針可聞。
隻有遠處山下的喊殺聲,和那塊岩石上嫋嫋升起的青煙,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覺。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塊被打裂的石頭上。
那不僅僅是一個彈孔。
那是一個通往地獄的窗口。
王承柱,就站在這個窗口的邊緣。
他的目光,從那塊石頭上,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移開。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那裡,還殘留著被碎石濺到的,火辣辣的痛感。
那痛感,是如此的真實。
真實到,讓他感到一陣陣的眩暈。
他臉上的血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
從狂喜的潮紅,變成了驚駭的煞白。
再由煞白,轉為一種死灰般的鐵青。
他想起了耿忠衝過來時的怒吼。
想起了自己被粗暴按倒時的憤怒。
想起了那顆貼著頭皮飛過的,致命的子彈。
一幕一幕,在他的腦海中,反複地,清晰地回放。
後怕!
一種遲來的,但卻強烈到無以複加的後怕,像一隻冰冷的大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臟!
他明白了。
他什麼都明白了。
剛才,那個年輕人,不是在胡鬨。
不是在搗亂。
他是在……救他的命!
他不僅用一種神乎其技的“妖法”,讓他打出了此生最輝煌的一炮。
更用一種近乎預言的方式,將他從死神的鐮刀下,硬生生地給拽了回來!
如果……
如果剛才他沒有撲過來……
如果剛才,自己那顆倔強的腦袋,真的探出了戰壕……
王承柱不敢再想下去。
他全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抽空。
他的雙腿一軟,膝蓋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柱子哥!”
旁邊的副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沒讓他癱倒在地。
“呼……呼……呼……”
王承柱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
額頭上的冷汗,黃豆般大小,不斷地冒出來,順著他黝黑的臉頰,和那道道溝壑,彙成一股股小溪,浸濕了那身早已破舊的灰布軍裝。
他這才真正地,徹底地,清晰地,認知到一個事實。
他,王承柱。
本該,已經死了。
……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
看向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臉平靜,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年輕人。
耿忠。
他的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