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
李家坡的前沿陣地上,一場無聲的戰爭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數千名獨立團的戰士,化身“土撥鼠”,在黑暗的掩護下,用最原始的工具,奮力地向著山頂的目標掘進。
泥土被挖出的聲音,工兵鏟與石塊碰撞的聲音,乾部們壓低了嗓子的指揮聲,彙成了一首緊張而又充滿希望的地下交響曲。
獨立團的臨時指揮部裡,李雲龍正背著手,圍著那個簡易沙盤來回踱步,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和得意。
他時不時地探頭,看看外麵那熱火朝天的景象,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仿佛已經看到了山崎大隊被炸上天的美妙畫麵。
“哈哈,政委,你看著吧!”
他一拍趙剛的肩膀,得意洋洋。
“什麼狗屁武士道,什麼狗屁銅牆鐵壁!”
“在咱們勞動人民的智慧麵前,都他娘的是紙老虎!”
“等老子的地道挖到了,幾百顆手榴彈那麼一響,保管把山崎那王八蛋,連人帶他的王八殼,一塊兒送上西天!”
趙剛看著他那副誌得意滿的樣子,雖然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但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不少。
或許,這個看似胡鬨的辦法,真的能行。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拿著一張畫滿了奇怪圖形的草紙,走到了他們麵前。
是耿忠。
“團長。”
耿忠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
李雲龍一看到自己的寶貝科長,立馬笑得更歡了。
“喲,耿小子,怎麼樣?是不是被老子的天才戰術給折服了?”
“你彆說,打仗這玩意兒,有時候還真就得不按常理出牌!”
耿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順著他的話,給予了肯定。
“團長,您的土工作業戰術,的確是神來之筆!”
“我剛才觀察了,鬼子的機槍和擲彈筒,對我們正在挖掘的戰壕,幾乎造不成任何威脅。”
“這個辦法,絕對能把我們的部隊,安全地送到鬼子腳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李雲龍聽得是渾身舒坦,尾巴都快翹起來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你團長我是誰!”
就在李雲龍最得意的時候,耿忠話鋒一轉,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石子。
“但是,團長。”
“我剛才仔細研究了一下山崎的工事結構,又根據我們上次手榴彈的爆炸效果,做了一個簡單的推演。”
“我發現了一個問題。”
“嗯?”
李雲龍的笑容,微微一滯。
“什麼問題?”
耿忠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把手中的草圖,鋪在了沙盤上。
“團長,您看。”
他指著草圖上一個模擬的爆炸模型。
“這是我們把所有手榴彈捆在一起,在工事下方引爆的效果圖。”
“常規的爆炸,能量是呈球形向四周擴散的。”
“這就好比,咱們往一個大水缸裡扔一塊大石頭。”
他用了一個非常通俗的比喻。
“看著水花四濺,動靜山響,整個水缸都在晃。”
“可實際上呢,大部分的能量,都用來掀起水花了,真正作用在水缸底部的力量,其實並不大。”
“我們的手榴彈也是一個道理!”
“我們把它堆在鬼子工事下麵引爆,大部分的爆炸威力,都會向著阻力更小的四周和上方的泥土逸散掉。”
“真正能垂直向上,攻擊鬼子工事核心支撐點的能量,可能連總能量的三成都不到!”
耿忠的聲音,清晰而又冷靜。
“山崎的工事,核心支撐點都是用濕土包裹的,韌性極好。我擔心,我們這雷霆一擊,聲勢浩大,但最終,可能隻是把他的地堡給抬起來,或者炸裂了,卻無法做到一擊致命,將其徹底摧毀!”
“一旦給了他喘息的機會,讓他反應過來,我們挖到終點的那些弟兄……”
耿忠沒有再說下去。
但那後果,不言而喻。
李雲龍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愣住了。
他盯著耿忠那張畫滿了各種線條和箭頭的草圖,眉頭緊緊地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雖然不懂什麼“球形擴散”,什麼“能量逸散”。
但他聽懂了那個“扔石頭”的比喻。
動靜大,不代表破壞力就大!
是啊!
以前炸炮樓的時候,也有過這種情況。
一堆炸藥上去,轟的一聲,炮樓看著搖搖欲墜,可就是他娘的不倒!
難道……
李雲龍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第一次,對自己這個“天才”的計劃,產生了一絲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