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坡的硝煙,還未完全散儘。
空氣中,那股子刺鼻的硝煙味、血腥味和屍體燒焦的糊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戰爭獨有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但是,獨立團的戰士們,卻一個個精神抖擻,渾然不顧。
打掃戰場!
這是戰士們最喜歡的環節,尤其是打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仗之後!
李雲龍背著手,嘴裡哼著跑調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像一個剛剛巡視完自家豐收麥田的老地主,在那堆積如山的戰利品中來回溜達。
他的眼睛,早就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他的目光,根本不去看那些三八大蓋和歪把子機槍。
他的眼裡,隻有那些大家夥!
“哈哈!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啊!”
他走到一門還保存得完好無損的九二式步兵炮前,伸出那蒲扇大的巴掌,在冰冷的炮身上,愛不釋手地,來回撫摸著。
那神情,比撫摸自家媳婦的臉蛋,還要溫柔,還要深情。
“他娘的,以前都是咱們眼饞鬼子的炮,今天,總算是輪到老子自己當家做主了!”
他轉過頭,對著身後的張大彪吼道:
“大彪!給老子看好了!這幾門炮,就是咱們獨立團的命根子!誰他娘的敢磕著碰著一點,老子扒了他的皮!”
“還有那幾挺九二式重機槍!那十幾具擲彈筒!都給老子好生伺候著!”
李雲龍興奮地搓著手。
他已經在心裡盤算開了。
有了這些炮,他就能組建一個真正的炮兵營!
以後打仗,再也不用眼饞人家楚雲飛的炮營了!
他李雲龍,也能闊氣一回!
就在李雲龍沉浸在組建炮兵營的美夢中時。
在戰場的另一邊,耿忠和他技術科的那幾個學徒,卻乾著截然不同的事。
耿忠對那些完整的,能直接拉上戰場的武器,幾乎是視而不見。
他帶著自己的兵,像一群最專業的“拾荒者”,專門往那些被“沒良心炮”炸毀的工事廢墟裡鑽,往鬼子那些被炸得稀巴爛的技術裝備堆裡鑽。
“科長,這堆破銅爛鐵有啥好看的?”
一個小學徒,看著耿忠在一堆扭曲的金屬零件裡翻來翻去,不解地問。
“你懂個屁!”
耿忠頭也不回,眼睛卻在放光。
“對咱們技術科來說,這些‘破銅爛鐵’,比那些囫圇個兒的炮,還要金貴!”
他從一具被炸壞了的擲彈筒殘骸上,小心翼翼地,拆下來一根還算完整的鋼管。
他用隨身帶著的小錘子,在鋼管上,輕輕地敲了敲。
“當!”
一聲清脆悅耳的,帶著悠長尾音的金屬聲,響了起來。
耿忠的臉上,露出了如癡如醉的表情。
他把鋼管,遞到那個小學徒麵前。
“你也敲敲,聽聽這個聲音。”
小學徒將信將疑地敲了一下。
“當!”
“再敲敲咱們自己做的那種手榴彈殼。”
小學徒又拿起一個邊區造的手榴彈殼,敲了一下。
“噗。”
聲音沉悶,短促,毫無質感。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耿忠的現場教學,開始了。
“聽到了嗎?”
他指著那根鋼管。
“這個聲音,清脆,悠長。說明這鋼,有韌性,有強度!”
“這,就是小鬼子的特種鋼!是用來造炮管、槍管的好材料!”
“再聽聽咱們自己的,聲音發悶,說明裡麵雜質多,又脆又軟,隻能做個手榴彈殼,還他娘的老炸成兩半!”
小學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還是把耿忠的話,死死地記在了心裡。
“記下這個聲音,記下這種手感!”
耿忠的語氣,無比嚴肅。
“以後,咱們自己煉鋼,造槍管,就要朝著這個方向,死命地努力!”
他又在一個鬼子炮兵觀測員的屍體旁,停了下來。
那鬼子的望遠鏡,已經被摔壞了,鏡筒都變了形。
耿忠卻像是發現了寶貝一樣,蹲了下來。
他不顧上麵還沾著的,已經乾涸的血汙,用一把小鉗子,極其小心地,將裡麵那塊還算完好的棱鏡,和兩片鏡片,給拆解了出來。
他拿出自己貼身放著的一塊乾淨的軟布,將那幾片小小的玻璃,擦拭乾淨。
在晨曦的照耀下,那鏡片,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耿忠的眼神,比那光芒,還要亮。
光學!
這是另一門,能改變戰爭形態的,恐怖的科技!
瞄準鏡,炮隊鏡,觀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