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儲君高位,不敢辜負滿朝期待,又要承擔天下重責,高處不勝寒,能得一知心人實在不易。
他這麼小心翼翼護著陸宛寧,又何嘗不是護著曾經深宮中孤寂的自己。
隻是,幼小無助的許灼華死在六歲那年,死在壽安宮,成為某個後宮密辛中不值一提的意外。
每年臨近她的忌日,許灼華都會做同一個夢。
她站在輕紗飄蕩的殿宇中,身前的紗簾上映照著晃動的身影,她想看清楚裡麵是何人,可層層疊疊的鸞帳怎麼也掀不完。
她越掀越急,腳步越來越快,突然,所有的紗簾都朝她飛來,鋪天蓋地捂在她身上。
“小姐,快醒醒。”如棠焦急的聲音在許灼華耳邊響起。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溺水之人重新得到呼吸,新鮮空氣湧進胸口,將她從瀕死的痛苦中拯救出來。
“小姐又做噩夢了。”如棠取了錦帕替她擦汗,一邊溫言安撫著她。
許灼華喘息許久,才全身無力從水裡走出來,素淨的臉上還帶著一絲驚惶。
等如棠替她攢乾水漬,披上裡衣,她開口道:“你趕緊安排下去,明日就去寺裡上香。”
照以往的經驗,每年到了三月底,才會開始做夢,今年竟提前了半個月。
許灼華心裡不安,但很快就收好神色,恢複如初。
如今,她最重要的事,便是入主東宮。
她從不是甘於認命之人,就算沒有那一旨賜婚,她也有辦法站到天下至尊身旁。
無論身處何地,她都要扶搖直上,居於九天之上。
灼華,取自灼然中華之意。
她不會辜負這個名字。
如棠攙扶她躺到床榻,便忙著去安排明日的事了。
自從自家小姐六歲在宮裡得了魔怔,夫人便將小姐養在許府後宅,除了出門上香,再也沒對外露過臉。
皇寺高僧曾說過,想要保小姐長命無憂,十六歲前不得現於人前,還需日日抄誦經書,得佛祖庇佑,方可無虞。
原以為小姐年滿十六,便可解了魔怔,眼下看來,並非如此。
想到這裡,如棠便加快了腳步。
春日的雨總是沒有預兆,半夜便淅淅瀝瀝下起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擾亂了安靜的山林,幾隻鳥雀撲著翅膀從林間飛出。
“殿下,前麵就是甘霖寺了。”
祁赫蒼收緊韁繩,深邃挺立的眉眼微抬,下令道:“今晚就在寺裡住,明日再啟程。”
“是。”侍衛陸成揚起馬鞭,先一步去寺廟安排。
祁赫蒼很快就到達寺廟,門口已有住持帶著眾人跪迎。
“都起來吧。”短短一句話,不經意便帶著儲君的威嚴。
住持起身,走到祁赫蒼身前,拱手說道:“不知太子殿下駕臨,準備倉促,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殿下莫怪。”
說話間,冷汗便順著雨水從耳邊流下。
眼前的太子雖然並未華服罩身,卻自有一股讓人不敢直視的威懾,一言一行,如金鐘敲打眾人。
祁赫蒼不以為然,抬腳往裡走,“無妨,我休息一晚,明早就走,不必折騰。”
他本來就是臨時起意來這裡的。
無意聽說甘霖寺求子靈驗,便繞路前來,求一道送子符。
想起遠在京城的陸氏,祁赫蒼冷峻的眉眼染上了一絲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