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直望沈青書:“敢問阿翁,‘在外拚著性命掙家業’一說,可有半點憑據?”
她故作疑惑:“他若真在外拚性命掙家業,那血汗銀子如今落在誰口袋裡?”
此話一出,沈青書被噎得麵皮紫漲,半句也回不上來。
張氏乾咳一聲,也不知說什麼。
倒是沈令儀抬起肥胖的下巴,冷哼:“可不就是享清福。”
陸昭若低低一笑:“我在家享清福?”
她目光掠過張氏、沈令儀,李春燕,以及沈青書身邊的親隨仆人石頭。
聲音略抬高,外麵的院護也聽得清晰:“我一個小女子,嫁進夫家,倒把男人該挑的擔子全挑了,不但賺錢養家,就連縫補、炊飯、掃灑,樁樁件件落我一人身上。”
她目光冷冷掠過眾人麵龐:“敢問,那灶下柴火、井邊水桶……”
她微頓,語氣仍溫,卻字字帶鋒,“可有一日是彆人替我挑?”
這一家子雖心裡發虛,卻仍梗著脖子。
沈青書的親隨仆人石頭倒是慚愧低頭。
李春燕倚在門邊,指尖繞著帕子,斜眼撇嘴,低低嗤了一聲。
陸昭若把她的舉止收入眼底,看向沈青書,仍是一派溫雅:“敢問阿翁,這‘享清福’三字,從何說起?”
沈青書老臉漲得醬紫,好歹年長,又是沈家老爺,卻被一個兒媳連懟得顏麵儘失……
二老不吭聲,倒是一旁的沈令儀跳腳大嚷:“好你個陸氏,竟然敢這樣對自己舅姑說話,你大逆不孝!”
陸昭若輕輕一笑:“不孝?我未嫁便接濟沈家,嫁後當夜,沈容之卷銀而去,空宅留我……”
她目光看向他們的腳:“就連你們腳上的鞋襪,從剪樣、納底、上針到綴帶,全是我這雙手一針一線縫出來。”
她抬眼掃過張氏:“吉州城裡,你再去問問,誰家的媳婦能把舅姑伺候得腳底生花?再問問你,當年你當媳婦的時候,可曾把舅姑的鞋襪縫到指尖流血?”
張氏扯了扯嘴,硬是一個字兒說不出來。
陸昭若吸了一口氣,微微頷首,笑意微涼:“既然沈家娘子給我扣‘不孝’的帽子,那便問問,未嫁前,你可曾給你雙親縫過一針一線?出嫁後,你賭性難改被休歸家,是我拿十兩銀子替你買‘和離’體麵,歸來至今,可曾給你雙親端過一盞茶?”
“你甚至還盜取你雙親的錢物,拿去賭……”
沈令儀低著頭,自知難堪。
沈青書麵色更沉,眉頭越皺越緊,重重歎了口氣。
張氏急得一把攥住女兒的衣袖,指甲隔著衣料狠狠掐進皮肉,像是要把這個不爭氣的女兒掐醒。
沈令儀支支吾吾說:“扯我作甚?誰讓你……讓你身子醃臢,這是你欠我們沈家的。”
陸昭若眸光微斂,聲音仍舊溫雅,卻帶著一絲寒意:“確然,我入沈家那日,清白已汙,可八抬大轎是你們抬的,婚書是你們寫的,若早說我身子不淨……”
她唇角含笑,“我陸昭若,便不會跨這門檻。”
“可是,你們又怎會早說?早說了,我便知是來當老媽子的,自然不肯嫁。”
沈令儀借此想替父母出氣,挺直了厚背:“當初分明是你自個兒樂意當牛做馬,如今倒要怪我父親母親?”
陸昭若莞爾,輕“哦”了一聲:“既是‘樂意’,那便到此為止罷。”
她端然而立,語氣溫婉卻帶著不可折的柔韌:“煩請沈家人,現在隨我同往縣衙,我陸氏要呈這——求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