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劈啪輕響,映著陳勇微蹙的眉頭。
他語氣帶著一絲不耐:“你多心了。不是早說定了?等阿瑤再大些,懂事些,再提她親娘的事。在她心裡頭,你就是她的親娘。”
胡玉娥手裡絞著帕子,聲音放得更柔更軟:“妾身是怕……大哥大嫂那邊,會不會已經透給她了?
我瞧著阿瑤那孩子,心裡頭倒像是把大哥大嫂當成了親爹娘,對咱們反生分了。”
“胡說八道!”陳勇打斷她的話,“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在鄉下野慣了,沒人好好教導,言行舉止偶有不妥,也是尋常。
過些日子接她回來,你找個嚴厲些的嬤嬤,好好把她那些鄉野習氣扳正過來就是了。”
陳勇眼前卻不由得晃過小阿瑤兩歲多的模樣。那麼個小人兒,軟軟地偎在他懷裡,仰著小臉,烏溜溜的眼睛格外認真。
他念一個“人”字,小丫頭就奶聲奶氣地跟著念“銀~”。他念“之”,她就念“資~”。那稚嫩的小奶音,聽得人心頭發軟。
沒多少日子,她就會背《三字經》,接著是《百家姓》……這孩子總能帶給他意想不到的驚喜。
他心頭常歎:阿瑤若是個男兒該多好!他定將一身學問傾囊相授,拚儘全力也要托她青雲直上。
可是,哪能事事如意?
教導阿瑤的那些時光,確是他寒窗苦讀、為科考焦灼時難得的慰藉。
看著女兒專注的小模樣,他心頭那點浮躁,也慢慢沉澱下來。
直到那天胡玉娥找過來。
“你這丫頭,怎麼能來這裡?吵著你爹溫書可怎麼得了!”
她示意身邊的丫鬟,“還不快把小姐抱出去!”
小阿瑤正玩得高興,哪肯走?她奮力掙脫丫鬟的手,死死抱住陳勇的腿,仰著小臉嚷道:“我不走!我要爹爹!”
女兒的依賴讓陳勇心頭暖融融的,他笑著摸摸阿瑤的頭:“不妨事,阿瑤很乖,不鬨人。”
胡玉娥把陳勇按回書桌後的椅子上,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老爺!功名前程是頂頂要緊的,哪能由著孩子性子來?”
她不由分說地讓丫鬟抱走了哭鬨的陳瑤。
陳勇春闈在即,終究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隻揮揮手,吩咐喜子:“把阿瑤剛才用的筆墨紙硯,送到她屋裡去吧。”
之後,便再沒過問。
後來,他金榜題名,中了進士,外放到清河縣做縣令。
赴任前,思慮再三,還是把阿瑤送回了老家托付給兄嫂。
這一彆,就是整整四年。
如今再見,父女之間那份天然的親昵,竟已被時光衝刷得所剩無幾。
見他眼神飄忽,似陷入回憶,胡玉娥忙出聲拉回他的思緒:“對了,老爺,明兒個,我打算帶著錦雪去趟藥王廟。”
陳勇回神:“誰病了?”
胡玉娥抿嘴一笑,“不是咱們家的人。妾身打聽到,黃知府的夫人近些日子在藥王廟靜養。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我想著帶錦雪去請個安。
黃府上幾位公子,正當婚配的好年紀……若咱們錦雪能有這份福氣攀上,那可真真是天大的造化了!”
陳勇心頭猛地一跳,眼睛都亮了幾分,“有幾分把握?”
他心心念念的那個榆陽府通判的位置,盯著的人可不少。
若能攀上知府這門親,他夢裡都能笑醒!
胡玉娥湊近了些,“前陣子黃夫人辦賞花宴,我帶著錦雪去了。席間,黃夫人拉著錦雪的手,誇了又誇,那眼神分明是相中了!
隻是後來不知怎的,就沒了下文……妾身心裡著急,特意花銀子打點了黃夫人身邊得力的老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