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默默地抽出一方素色絲帕,指尖撚著,不著痕跡地揩過方才碰觸過陳老太的地方,眉眼彎起:“阿勇他呀,一顆心全係在娘身上了。
我兄長昨日送了些上好的血燕,最是滋補。我讓人給娘送了過來,娘您每日叫人燉上一盅,溫溫地喝了,保管這病就好了!”
“我老婆子哪吃得了那精細玩意,你快拿回去。”
陳老太揮了揮手,“咱就是個種地的,給我吃浪費了。”
確實有些浪費,老太太又不懂,所以她隻是讓人拿了一些碎沫,不值什麼錢。
等她離開後,陳瑤嫌棄地扒了扒那些碎末,招呼胡禾過來,“拿去給大夫看看,順便問問阿奶能吃燕窩麼?
要是能吃,你再去買些上好的燕盞,這些......處理了把,或送人或賣了,銀錢你自個兒留著就行。”
一回到正院,胡玉娥臉上的笑意就落了下來。
她把那方絲帕塞進翠柳懷裡:“拿去!找個沒人地兒燒了!一股子老棺材瓤子的腐朽氣,沾上就晦氣!”
翠柳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手卻悄悄伸過來,怯怯地扯了扯胡玉娥寬大的袖緣,聲音細若蚊蚋,“夫人…夫人…老爺,老爺他…”
胡玉娥正心煩,不耐地一把甩開翠柳的手,柳眉倒豎:“做什麼縮頭縮腦的?不過兩個黃土埋到脖子的老厭物,就把你嚇破了膽?”
“你口中這‘老厭物’,”一個低沉壓抑、裹挾著雷霆的聲音,陡然在她身後響起,“指的是誰?”
胡玉娥渾身一僵,臉色變了又變。
片刻後,她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撫著鬢邊微顫的金釵,聲音拔高,帶著一種誇張的嬌嗔:
“哎呀!我的老爺!您可嚇死妾身了!這青天白日,在自己家裡頭,您怎麼走路都沒個聲兒呀?”
陳勇就站在幾步開外的正房門口,一身深青色常服,腰間束著犀角帶,襯得他身形愈發沉肅。
他並不答話,背著雙手,指節在身後無聲地捏緊,一雙鷹隼般的眼,銳利地釘在胡玉娥臉上,“再問一遍,你方才說的‘老厭物’,是哪一個?”
胡玉娥臉上的笑搖搖欲墜,她強撐著,聲音發飄:
“沒…沒誰啊!是…是莊子上的管事和我抱怨,今年雨水太多,收成比往年要減兩成…我一時氣急,就…就罵了幾句!”
陳勇從鼻腔裡沉沉哼出一聲“嗯”,辨不出喜怒。他不再看她,背著手,步履沉穩地越過她,徑直朝飯廳走去。
那一聲“嗯”,如同重錘,砸在胡玉娥心上。
想到自己剛才被牽著鼻子走,一股邪火混著後怕猛地竄上來,燒得胡玉娥五臟六腑都疼。
好啊,好你個陳通判!
官威都耍到我頭上來了!
胡玉娥銀牙暗咬,指甲深深掐進肉裡。
看來是得給大哥那邊遞個話,讓他好好敲打敲打陳勇!彆時間長了,這人忘記自己的烏紗帽是怎麼得來的了。
飯桌上依舊靜悄悄的,隻有陳峰吃得小肚子溜圓。
當夜,正院上房裡,隱約透出幾聲壓抑的爭執,聲音斷斷續續,很快便徹底沉寂下去。
次日天剛蒙蒙亮,胡玉娥便“病”了,急急遣人去請了郎中,動靜鬨得闔府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