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隻是,眼下情勢,非比尋常。
我隻有一事相求——這幾日,無論外間如何喧鬨,你且安心待在這小院之中,莫要踏出院門半步。你可能應承?”
這番話,既是要求,也是試探,更是在劃清界限。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我收留你,是暫時的權宜,是亂世裡的一絲憐憫,但絕不意味著要卷入你的風波。
這方小小的院落,便是你我之間無形的樊籬,也是保全彼此的底線。
廳堂內一時靜極,小男孩抿緊了唇,那過於沉靜的眼神深處,似乎有極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是委屈?是了然?還是彆的什麼?陳瑤分辨不清。
時間仿佛凝滯了片刻。
終於,他抬起頭,迎著陳瑤審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那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然後,一個清晰、乾脆的聲音,從他口中吐出:
“可以。”
兩個字,落地有聲。沒有孩童的怯懦,沒有多餘的辯解,乾脆利落得如同一個久經世事的成人做出的鄭重承諾。
既然暫時約定達成,陳瑤就喊胡禾給小男孩安排房間。
胡禾心裡直打鼓,小聲提醒:“小姐,這孩子已經七歲…莫若送到前院,交由幾位少爺看顧?那邊人手多些,也便宜。”
陳瑤秀眉微蹙,目光在何行身上停留片刻,搖頭道:“二哥他們眼前怕是無暇分心。
大哥和阿偉還沒回來,何況這件事我也不想讓他們參與進來,你先把人安置在東偏房吧。”
陪著幾人用過午飯,陳瑤叮囑了胡禾照看好院子,這才整了整裙裾,快步朝花廳走去。
人還未到花廳門口,就聽到從那院牆外傳來的嘶喊、打殺、兵刃碰撞的聲音。
花廳裡,秦淩雲和董宛如坐在主位,眉頭緊鎖。
王素素手中一方羅帕已被絞得不成樣子,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
“爹!這…這可如何是好啊?夫君和方辰、方學他們都…音訊全無!要不…要不咱們派個小廝,從角門溜出去,到衙門探探消息?”
秦淩雲長長歎了口氣,“眼下這光景,派人出去?那不是白白往刀口上送麼?”
他心中苦澀自知。
秦家根基淺薄,能在京城立足,多半仰仗了兒媳娘家的些許餘蔭。
府中原就幾個護院,拳腳功夫平平,哪裡真擋得住亡命之徒?
幸好昨日外孫女來了,身邊恰帶了十幾名精壯乾練的護衛隨行,要不然秦府隻怕抵不過第一波亂民衝擊。
這種情景誰不知道找個地方貓起來,兒媳婦竟還想讓人家冒著生命危險出去找人?
王素素心亂如麻,仿佛熱鍋上的螞蟻,在廳中來回踱步。終是忍不住,焦聲道:“我記著,阿瑤那二哥,不是武藝超群麼?何不……”
話未落地,秦淩雲已經眉頭緊鎖,沉聲打斷:“休得胡言!冠禮與方辰在衙門當值。
公門重地,自有那執刀挎棍的差役層層把守,論起安穩周全,豈是咱們這尋常宅院能比的?”
王素素被他一喝,手上帕子絞得更緊,她急道:“那…那方學呢?讓他去尋方學回來!”
秦淩雲直直看向她:“尋方學?你且捫心自問,你可知方學此刻在何處?莫說你不知道,縱是知道,此時,又豈能貿然遣人外出?”
他語重心長,字字如錘,“陳前、陳偉兄弟倆,是與方學一同出的門。阿瑤和她那位二哥,難道心中不焦灼?
此情此景,明眼人都曉得該尋個穩妥處藏起來,方學他們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