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後座,女孩的眼淚糊了蘇小娟一胸口,漂亮的小臉哭得亂七八糟,哽咽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蘇小娟在半空僵了片刻,才揉了一把蘇夏的頭發,硬邦邦的語氣跟著心一塊軟了,“……這次是真失戀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那男孩一看就靠不住,早認清早好,”女兒叛逆了好多年,從上了高中就沒再這樣抱過她,蘇小娟有點不適應,“晚飯吃不吃,西餐還是中餐?”
蘇夏聲音悶悶的,“我想吃媽媽做的飯。”
“少來,”蘇小娟擰她耳朵,“前兩天還嫌棄我,說我隻會做糖拌西紅柿。”
“騙你的。”
少女睫毛濕漉,在母親頸窩裡又拱一下,“我就喜歡糖拌西紅柿。”
“話說得再好聽也得去拉琴,李老師的課貴死了,再逃一次我非把你下個月的零花錢停了不可。”
蘇夏嗯嗯嗯地胡亂應著,小狗似地吸鼻子。
洗衣液,甜絲絲的護膚霜,女人肩膀上貼的膏藥,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仿佛天性裡自帶的眷戀。
這是媽媽的味道啊!
下午四點鐘剛過。
市中心的路已經變得擁堵,一條街等了三個紅燈才過去。
街口的小學剛放學,背書包的孩子嘰嘰喳喳跑出一大群。門口等著的家長裡,很突兀地,有個穿一中校服的少年。
隔著車窗,蘇夏抬頭看去。
夏末時分,太陽曬得柏油路火燙,許霽青正蹲在路邊,給一個梳蘑菇頭的小女孩係鞋帶。梧桐樹斑駁的光影落在他背上,簌簌晃動,從蘇夏的角度,隻能看見少年瘦削的下巴。
許霽青動作很快,把小姑娘兩隻腳的鞋帶都緊過,卻沒立刻站起來,依然蹲在原地,對女孩比劃著什麼。
天太熱,他把校服袖子隨手挽了上去。
少年皮膚冷白,小臂修長結實。
隔了那麼遠,上麵深淺交錯的傷疤依然清晰可見,最明顯的一道在右臂,幾乎從手肘貫穿到腕骨,針縫得猙獰而粗糙。
蘇夏擰著身子看了許久,直到綠燈亮起,白校服在車流儘頭縮成一個光點,才把頭扭回來。
“看見同學了?”蘇小娟跟著瞥了眼,全是車。
“……沒什麼。”
蘇夏重新摟住母親,把那點情緒起伏咽了下去。
她知道他過得很苦。
可許多她以為在高中才會降臨的苦難,居然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壓在了許霽青的肩上。
回到家,因為蘇夏破天荒的撒嬌服軟,蘇小娟給做飯的阿姨放了一天假,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速成菜:
糖拌西紅柿,煎午餐肉,還有兩碗加了小青菜和煎蛋的煮泡麵。
賣相平平,都是上輩子入不了蘇夏眼的家常糊弄飯。
味道還是那個味道,但她這回懂得了平凡光陰的可貴,覺得香得不得了。
餐廳裡燈光柔和,蘇夏一手筷子一手湯匙,埋著頭狼吞虎咽。
最後一口麵湯喝完,捧著碗很不淑女地打了個飽嗝,準備去廚房刷乾淨。
蘇小娟看得直瞪眼。
因為上學期被喜歡的男生說胖,蘇夏鉚足了勁減肥,怎麼勸都不吃晚飯,就算餓到腿發軟,也頂多啃兩口蘋果。
女兒上次開開心心吃飽飯是是什麼時候,她都快忘了。
蘇小娟擔心她被失戀的事刺激壞了,“……你心裡要是實在難受,一會大提琴課彆去了,我幫你跟李老師請個假。”
“請什麼假啊,我以後每次都按時去。”
蘇夏頭也不抬,拿著海綿球搓泡泡,檸檬洗潔精的香味飄散在空氣裡,百褶裙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