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晚飯點,餐廳裡的人多了起來。
旁邊的厚重玻璃門被推開,一群剛下了輔導班的少年少女笑鬨著往裡走,青春的衣擺翩飛。
店裡廣播切了歌,音量比剛才更大了些,放的是那年正紅的《小幸運》。
女歌手唱,“我聽見遠方下課鐘聲響起”。
又唱,“可是我沒有聽見你的聲音,認真呼喚我姓名”。
歌詞從耳邊匆匆掠過。
蘇夏全身的知覺卻好像隻剩下那隻手。
她喂了許皎皎大半份薯條,指尖原來也沾了點番茄醬,現在卻沒了,隻餘下一點涼涼的濕潤,就像許霽青薄紅的唇舌還蹭在那裡。
上輩子婚後,許霽青待她依然冷淡,卻很愛管她。
第一年和婆婆小姑子一塊吃年夜飯,蘇夏還有點拘謹,先給林月珍添了茶,看許皎皎靦腆坐在那不說話,又給她夾了幾筷子紅燒肉。
和新婚丈夫沒感情,但當大嫂的感覺讓她覺得新鮮,還想再給小丫頭盛碗湯,許霽青就沉著臉打斷,接過碗把她替了下來。
該是有多不喜歡她,才會看到她照顧家裡人,都覺得厭煩?
那盤紅燒肉放到最後,許霽青都沒動過筷,不悅的情緒很明顯。
蘇夏光顧著害怕了,腦筋不靈光也想不通為什麼,隻是從此在心裡記下了,喂食這樣的親密舉動再沒做過。
十年足以重塑一個人,但蘇夏還是被衝擊到了。
十七歲的許霽青,居然……願意從她手裡吃東西。
他們這桌是四人位,許霽青單肩背著包,隨意地在許皎皎身邊坐下。
對方神色實在太坦蕩,蘇夏不自在了沒多久,也跟著不去想了。
哥哥歸位,許皎皎一改剛才爬上爬下的興奮勁兒,小胳膊規規矩矩平放在桌上,薯條都吃出了回答老師提問的乖巧。
許霽青看她一眼,快速打了個手勢。
許皎皎把嘴裡的薯條咽下去,先回答他,“不是我的零用錢,是夏夏姐姐買的。”
又很小聲補一句,“姐姐不會手語,你這樣跟我說悄悄話,不好。”
許霽青很輕地挑了下眉,看的卻是蘇夏的方向,像是種無聲的詢問。
蘇夏連忙搖頭,“你們隨意,我都可以。”
小朋友胸懷天下,大人隻聽自己想聽的,明目張膽雙標。
眼前突然推來兩張粉色新鈔,許霽青不知道什麼時候掏的。
蘇夏嚇了一跳,顧不上什麼悄悄話,趕緊把錢平移回去,“……我就是想讓她陪我吃點零食,不用給我這麼多。”
怕他還有零錢備著,她盯著人把錢收了,趕緊轉移話題,“妹妹會手語?”
許霽青簡單答,“剛學沒兩年,打得不好,應急用。”
他沒再隱瞞。
看許皎皎那個美滋滋的傻樣,底都快給蘇夏透乾淨了。
蘇夏嗯嗯點頭,沒忍住思維發散,想許霽青一個正常人怎麼知道許皎皎手語打得好不好。
問題剛拋出來,又自己秒答,就他剛才那個熟練度,許皎皎的手語是跟誰學的還真不一定呢。
她有雙不會撒謊的眼睛,水汪汪的,往哪兒看都不會藏。
許霽青被她目不轉睛地盯了一會,表情沒動,把手拿開了。
“那個,”蘇夏像是被提醒,把自己從周五就憋著的話問出口,“班群裡他們說了你好多不好聽的話,你知道嗎?”
許霽青看著她,“知道。”
喂薯條的後勁還沒過,蘇夏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攥了攥手,“你彆擔心,我已經和丁老師說過了,李睿他們編那麼惡劣的瞎話,學校不會放任不管,小樹洞的造謠帖子也全刪了。”
“我也被他們投過稿呢,一開始是會有人說,過幾天就沒人記得了。”
少女聲音輕輕柔柔的,越往後說語氣越軟,跟哄許皎皎玩的時候差不多。
好像他也是什麼受了欺負的小學生,需要她來保護似的。
許霽青覺得荒誕,胸口那股麻癢卻跟以往無數次那樣,螞蟻般往四肢爬。
他有些受不了,本能地想說點什麼把她堵回去。
也不用是什麼重話。
對著蘇夏這樣嬌養的姑娘,說句實話可能就把人嚇跑了。
他沉默兩秒,自虐般盯著她清亮的眼睛,啟唇道,“不是造謠,很多是自己劃的。”
“你不信的話,可以再給你看。”
“……哦。”
蘇夏愣了一愣,沒追問,也沒像他想的那樣,露出任何害怕或惡心的神色。
她像是很自然地接受了這件事。
隻是掏手機掃了桌上的點餐碼,滑到點餐界麵的最頂上,沒糾結太久,隨手把主推新品裡最貴的兩個套餐圈上,微微仰頭看他,“你覺得餓嗎?”
沒等許霽青回答,她睫毛又眨了眨,眉間微蹙,“我、我有點餓了,牛肉堡和炸雞都想吃,套餐送的貼紙也想要,但是一整份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