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就跟你說,你還不信,讓他彈完是謝老師給他爹媽的麵子,不讓你彈完是你太好了,一點就夠。”
蘇夏叉著腰,笑著睨她,“謝老師是音院出來的,她見過多少琴童啊,摸摸琴鍵就能聽出水平了,哪用得著拖那麼久。”
何苗還在恍惚。
蘇夏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環視一圈沒老師,開靜音悄悄拍照。
整張紙一張,對著兩人的名字特寫一張,選了張最好的調色設成屏保。
一通操作結束。
再抬頭時,身邊瘦弱的女生仰著頭,耳朵尖從短發裡露出來,嘴角無聲地抽動。
眼淚斷線珠子似地,順著鬢角往下淌,因為憋得太狠,不小心吹出來一個小小的鼻涕泡,連忙抬袖子擦。
挺滑稽的,何苗自己都羞得滿臉通紅。
蘇夏卻沒笑。
她張開手臂抱住她,“彆哭啊。”
少女懷裡香香的,不纖細,卻柔軟又安全。
“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搶回來了要開心呀,”她抱緊了何苗,又拍拍背,“還有一輪省內各校統選呢。”
“我們要一起畢業演出,一起上最想去的大學,一起登報紙,就這麼約好了,誰也不許逃跑知道嗎。”
何苗哭得眼睛都腫了,下巴枕在她肩上,努力地點頭。
晚飯後的休息時間不長。
沒一會兒,晚自習預鈴就響了。
兩個女生伴著英語聽力錄音跑進教室,藍白衣角如自由的雛鷹,輕盈欲飛。
剛和人抱抱了好一會兒,蘇夏對肢體接觸有點脫敏。
從許霽青身後擠進窗邊時,往他肩頭隨手一扶,挺順手地搭了好幾秒。
隔著薄薄的校服,那雙小手熱乎又濕潤,少年渾身都僵硬了一瞬。
蘇夏卻渾然不覺,坐下就從筆袋裡掏便利貼,給前桌的何苗傳紙條,【好點了吧?】
何苗回,【嗚嗚你會不會覺得我沒用,膽子還很小。】
少女寫得專注極了。
許霽青停筆,微微側過臉,克製著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秋日傍晚,夕陽溫柔如水,將蘇夏落在肩頭的長發映得毛茸茸,像是金色的糖絲。
許霽青看著她一筆一劃寫,【我的寶貝苗苗,你還要多厲害?】
【其實我覺得勇敢的意思不是膽子大,是怕得不行了,還是會流著眼淚往前衝。】
【你是我心裡最勇敢的寶寶?】
……
對方好像又回了些什麼。
惹得蘇夏眼睛都彎成了小月牙,隨手就寫下了不得的承諾,【下周日各校統選,我們兩個搭大提琴協奏曲,一起上台呀。】
許霽青無心再看了。
他知道蘇夏通過了考試,還帶著那個天資平平的何苗一起。
他是她的“好朋友”,這時候應該恭喜她,祝願她們接下來一切順利。
可他沒聽過古典樂,沒進過音樂廳,對那個世界的唯一了解,就是晚自習經過藝術樓琴房時,晚風送來的悠揚琴聲。
野狗能厚著臉皮舔她的手,卻躍不上月亮的窗台。
大提琴協奏曲他不懂,那不是他摸得到的世界,可那些他聽過沒聽過的軟話還是一句一句往腦子裡塞,擾得他心都亂了。
一邊是蘇夏的聲音在軟乎乎地念,“我的寶貝”。
一邊是他自己在嘲諷。
現實如他,在知曉自己心思的下一秒,就清楚這是他一輩子都奢望不起的姑娘。
可他卻忍不住地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