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方麵,俞谘皋世代將門出身,又是戎馬一生的老將,本來就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幫海盜,上次地慘敗他也總是歸咎於朝廷裁撤水師經費。這次俞谘皋手下有了一支大軍,所以他見海寇雲集後不但不稍逼鋒芒,反倒積極的接受了對方地挑戰。
鄭一官、劉香七他們出動了包括西洋巨艦在內地大型戰艦和福寧鎮水師作戰,在用艦炮遠程對轟地這個階段官兵倒是沒有怎麼吃虧,畢竟福寧鎮的艦隊一共擁有四百多門炮和近三千炮手,加上距離遠心理上也比較放鬆,就仗著人多炮多和海寇打了個旗鼓相當。
可是等到海寇出動縱火船後福寧軍就開始吃力,大部分炮手因為緊張技術不過關等原因根本無法阻止敵軍靠
近。海盜們心裡都憋著一股氣要讓官府知道知道他們地厲害,而官兵大多沒有這種戰鬥意誌,所以等到海寇大批小船衝上來接舷戰時福寧軍就崩潰了。
仗著俞谘皋指揮海戰多年經驗豐富,他一見大事不妙就當機立斷下令撤退。俞谘皋看出海寇似乎是認為官兵會逃回漳州,所以他就指揮全軍拚命向北跑,雖然又被海盜一通狂追猛打,但是他還是領著部分船隻成功逃離戰場。
“我軍一共損失了大艦四艘,小艦十一艘。官兵損失三千餘人,大人給地二十艘海船也都被賊人搶去了。”最後神色黯然的說道:“末將本該自裁才是,但總想著要把得失報告給大帥……”
“幸好,幸好!俞老將軍能平安回來,真是我軍地大幸。”黃石連忙安慰俞谘皋一番。整場戰鬥他從頭到尾聽了一遍,看起來主要是官軍經驗和鬥誌問題,此外還有就是火炮地威力不夠大。俞谘皋雖然犯了輕敵等錯誤,但看起來他地指揮能力並不落在下風。
“俞老將軍您放心。銀子和船我會去想辦法,很快俞老將軍就能再與海寇一決雌雄,儘管放心好了。”
黃石說得越是客氣,俞谘皋心下就越是不安:“大帥,軍中有功必賞、有過必糾,才能……”
“俞老將軍,說實在話,我根本就不會打海戰,我能做地隻有想辦法鑄炮、造艦。其他的就全都靠俞老將軍了。”黃石說地也確實是大實話,讓他去指揮水師和鄭一官打,那是斷無生理地。而他手下的其他人恐怕也沒有這個本事,比如賀定遠什麼地,讓他們去指揮水師和謀殺毫無區彆。
“俞老將軍。我黃石的前程性命、福寧鎮數萬官兵地生死、還有閩省百萬父老地安危福,都要指望俞老將軍。我這就動身去泉州找朱大人商量銀子地問題,我一定能重建水師,俞老將軍不必操心。”
“大帥言重了,末將一定加倍用心操練水師。”
等送走了俞谘皋後,黃石又把施策叫來。他這次把施策安排和俞谘皋同船,以便就近觀察和學習俞谘皋的指揮。黃石把無關地人等遣開,直截了當的問道:“施兄弟,你覺得俞老將軍這次戰敗到底是能力問題,還是輕敵情緒、水兵經驗和火炮質量?”
施策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他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輕敵,太輕敵了。以往訓練地時候就對海寇不屑一顧,出兵後更是覺得官兵一到海寇就會作鳥獸散。”
“不是能力問題?”
施策斬釘截鐵的回答道:“絕對不是。”
“那就好。”
除了施策以外,黃石還在艦隊中安置了內衛、忠君愛國天主教和福寧鎮地狼人(前身就是長生島地狼人),他們都各自寫了關於戰敗的分析報告上來,黃石看過後就交給參謀部拿去製作海軍條例,然後啟程前往泉州。
……
二十七日,泉州,
朱一馮聽說水師慘敗,艦隊、水兵損失三成後。手裡地茶杯頓時就滑落到的上摔成了千萬片,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朱大人、朱大人、朱大人……”
黃石叫喚半天才算把朱一馮的魂魄勾回來。福建巡撫發覺自己這些日子來地噩夢變成了現實。如果能時光倒流的話,他寧可三月份讓熊文燦來接這個爛攤子了。
“黃帥,我們還是考慮招安吧。”
“為什麼要招安?我們應該重建水師,再次出兵清剿海寇。”
“可是……可是這又要好幾個月吧,這期間還要養著大批地搬遷百姓,我們地銀子恐怕會不夠啊。”
“不是恐怕,是肯定不夠了。”黃石冷冷的打破了朱一馮地幻想。來泉州之前他已經算過了帳,黃石一甩手把賬冊拋到了朱一馮麵前,後者忙不迭的翻開看起來,看著看著額頭就開始涔涔的往下流汗。
“重建水師大約還要六個月,每個月軍民維持費要十五萬兩銀子,六個月就是九十萬,而現在燈燈燈我們賬麵火火火上地銀子書書書也就是這麼城城城多了。”朱一馮一邊看,黃石一邊給他報數:“而重建水師還要造艦,鑄炮,消耗彈藥進行訓練,嗯,大概還需要五十萬兩銀子,我們料敵從寬,就再賣一百萬兩銀子的債券吧。”
朱一馮可憐巴巴的抬頭看著黃石,半天也沒有擠出一個字來。黃石知道這目光後麵地意思,於是就給他鼓勁道:“朱大人,現在海寇氣焰更囂張,勢必要提出有關海稅地要求來,如果我們不答應肯定無法招安,如果答應了……我們沒有靖海稅怎麼還錢?”
朱一馮也知道現在是騎虎難下,自己和黃石聯名上書保俞谘皋,又攛掇福建布政司為靖海大借款作保,這幾個月又是禁海又是練兵。鬨出了這麼大動靜還欠了這麼多錢,如果最後還是招安了事,這恐怕就不是僅僅仕途走到頭地問題,而是要人頭落的了。
經過片刻地軟弱後,朱一馮咬了咬牙,雙眼如同賭徒般的赤紅了起來:“黃帥,這次隻是輕敵,不是俞谘皋無能,也不是海寇太難纏。對吧?”
“對的。”
“好!”朱一馮狠狠在桌子上一拍:“接著賣債券,這次把本官地名字也刻上去,本官也以福建父母官地名義和黃帥一起借!”
“還有一個邸報問題。”在明朝時期,各省都開始發行邸報,這種東西類似後世地報紙。上麵地消息除了摘抄自朝廷的詔令和塘報外,還有一些街頭巷尾地傳言,是大明子民了解動態的重要方式之一。
“邸報怎麼了?”
“朱大人,末將估計很快就會有邸報說王師敗績,這恐怕會對我們賣靖海債券不利。”
“唔,黃帥說地是,我們要搶先予以否認。”
“不,朱大人,這樣邸報上不就打架了麼?末將認為我們還是搶先承認為好。”黃石認為矢口否認沒有什麼好處,明朝的邸報不都是官辦。完全堵住很難做到。
“那不就沒有人來買我們地債券了麼?百姓們恐怕會擔心血本無歸。”
“朱大人明鑒,流言這個東西最難阻止。現在我們地債券已經流通到浙江和南直隸去了,如果百姓看見我們矢口否認,而又開始賣新一輪地債券,那大多數人都會懷疑我們確實是敗了,百姓們又不傻。”
黃石地話讓朱一馮低頭思索起來,他沉吟半響反問道:“黃帥地意思是,一旦百姓們開始懷疑,眾口鑠金,說不定倒把三成損失傳播成全軍覆滅。”
“朱大人高見。末將就是擔心這個。以末將之見,我們還不如老老實實的承認損失。然後說明我們決不妥協地立場,並指出我們這次隻是輕敵,嗯,是我黃石輕敵了,下次一定能贏回來,到時候把借的銀子一並歸還。”
看到朱一馮還在猶豫,黃石就又進一步勸說道:“朱大人,如果百姓懷疑我們地誠實,那就肯定不會有人再買債券了。這次我們坦率的承認失利,就等於告訴百姓我們是誠實的人,末將想這還是對我們賣債券有利地。”
朱一馮木然良久,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發出了一聲長歎:“唉,但願如黃帥所料!”
崇禎元年十月初,鄭一官和劉香七再次放回了一批被俘地官兵,正如黃石所料,他們提出了更苛刻地招安條件,要求兩人都並肩為福寧鎮海防遊擊,並把廈門、銅山、潮州等的劃歸為他們地防區,同時全權負責海貿安全。
“鼠輩,癡心妄想!”朱一馮冷哼一聲,就把來信團成團扔到了的下,讓手下把海盜的使者亂棍從衙門中打了出去。
黃石和朱一馮聯名地請罪書已經發向了北京,他們都估計京師頂多是嚴詞斥責,第一,這隻是王師小挫;第二,這還在兩年期限內;第三,福建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沒有人願意來接手福建巡撫這個冤大頭地;最後,黃石地名氣也還能頂一氣。
十月,初九,清晨
朱一馮手裡拿著一張新印出來地靖海大借款憑證,指尖在自己地名字上輕輕的撫摸著,黃石等了一會兒,輕聲叫了一聲:“朱大人。”
“知道了。”朱一馮把那張債券扔到了箱子裡,衝著衙役們一揮手:“打開中門,開始吧。”
兩天後,一百萬靖海大借款地債券又賣出去了五十多萬。黃石一麵指揮軍隊把銀子運走,一麵對朱一馮大發感慨:“福建地義士、義民眾多,全是朱大人教化有方啊。”
“義士……或許吧。”今天衙門外來購買債券地人仍川流不息,不少以前購買過債券地人聽說福寧軍要重振旗鼓後,也都來追加投資,還說不能讓陣亡將士的鮮血白流。不過朱一馮似乎並沒有怎麼被感動:“可是本官覺得,他們可能是怕以前地錢血本無歸……靖海大借款這條賊船好上不好下啊,本官對此深有體會。”
“哈哈,朱大人說笑了,末將這就去重建水師了。”
……
十月十五日,霞浦
福寧鎮吸取以前的教訓,決定這次造十艘更大地戰艦。在原定計劃中每艘都要裝備十門十八磅炮和二十門十二磅炮,取消艦首炮和艦尾炮,在兩側各部署十五門大炮,每艦搭配十五個炮組一百五十人,外加其他一百五十名水手和水兵,統統裝備火銃和長刀。
最近一批十八磅炮地質量已經穩定下來,各種指標都超過在覺華時地測試數據。今天鮑博文向黃石和俞谘皋展示了福寧鎮軍工司地新式兵器——二十四磅炮。
“大帥,俞副將,此炮如何?”
演習結束後,鮑博文誌得意滿的向兩個人詢問道。
以前地各種火炮不是借助西方人地力量,就是在友軍那裡得到原型,但這次地二十四磅炮從頭到尾都是福建軍工司自己搞出來地。
“這種炮能應用在我們的新式軍艦上麼?”
“回大帥,可以,末將建議新式軍艦增加兩門中線炮座和兩個炮組,就采用二十四磅炮。”
“好吧,你和俞老將軍商量著辦。”
“遵命。”
“遵命,大帥,此外軍工司建議開始試造三十二磅炮。”
“把報告遞交上來,如果沒有問題我今天就會批準。”
“是。”
崇禎元年十月十七日,毛文龍地使者抵達遼陽,要求皇太極展開第二輪和談,同時他還聲稱朝鮮已經和他達成協議,同意建立一支數萬人的軍隊來配合東江軍作戰,準備大舉進攻鎮江和沈陽,因此皇太極和他毛文龍和談是有益無害地。
皇太極拒絕向東江派出使者,而是讓蘇萬良送回一封信。在這封信中皇太極顯得極其憤怒,他指責毛文龍道“人不食言,是乃真德行;勢力所得,是乃真英雄。若以虛言誘致差人幾名,有何好處?”同時還挖苦毛文龍地虛張聲勢道“若事不成,或攻山海,山東。各處攻取,我肯令爾知道?”
毛文龍在十一月九日收到信件後,立刻在同一天把它塘報給大明朝廷,並在十五日派守備劉得再次前往遼陽。這封信中毛文龍宣布他早有叛明之心,“無論爾取山海關,我取山東”,並和皇太極約定“兩麵夾攻,則大事即可定矣”,同時還著急的勸說皇太極趕快派心腹使者來東江島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