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片令人窒息的板房區,陳山沒有回頭。
李國棟那泣血般的嘶吼,還在他耳邊回響。
王虎跟在身後,看著堂主沉默的背影,不敢出聲。
他能感覺到,堂主身上那股平靜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裡麵是壓抑的,更加洶湧的暗流。
不是憤怒。
是一種更沉的東西。
陳山在腦中一遍遍回放著李國棟那張扭曲的臉,那雙被理想的灰燼徹底掩埋的眼睛。
用大義去說服一個被大義毀掉的人,就像用火去撲滅另一場火。
愚蠢至極。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的巷口傳來一陣喧嘩。
幾個穿著坎肩,手臂上紋著粗劣斧頭刺青的男人,正圍著一個粉麵攤子。
其中一個一腳踹翻了小馬紮。
“老東西,最近膽子肥了啊?不知道這塊地是誰罩的?”
攤主是個乾瘦的老人,臉上滿是褶子,此刻正哆哆嗦嗦地陪著笑。
“幾位大佬,今天……今天生意不好,明天,明天我一定補上……”
“明天?”
為首的刀疤臉一把揪住老人的衣領。
“我他媽現在就餓!”
王虎眉頭一皺。
“和勝和的爛仔。”
他低聲說。
“最近越來越囂張了。”
陳山腳步未停,他此刻沒心情理會這些蒼蠅。
他隻想儘快回到堂口,安靜地想一想關於李國棟的事。
然而,那幾個爛仔卻偏偏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刀疤臉注意到了衣著乾淨的陳山,和他身後氣勢不凡的王虎。
他鬆開老人,臉上帶著挑釁的笑意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和義堂的王虎哥嗎?”
“怎麼著,帶著你新堂主出來視察民情啊?”
另一個瘦猴般的混混怪笑起來。
“聽說你們陳堂主現在不收保護費了,改掏大糞了?是不是真的啊?”
刺耳的哄笑聲響起。
王虎的臉色沉了下來,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
陳山終於停下腳步,抬起了眼。
那是一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滾。”
一個字。
聲音不大,卻讓巷口的空氣瞬間冷了下去。
刀疤臉的笑容僵在臉上,隨即被一種惱羞成怒所取代。
在九龍城寨,麵子比命重要。
“你說什麼?”
“你他媽再說一遍!”
他被陳山那副目中無人的態度徹底激怒,吼叫著就朝陳山撲了過來。
王虎立刻迎上,一拳一腳,乾淨利落。
刀疤臉根本不是對手,被王虎一記重拳打得連連後退。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王虎吸引時。
那個瘦猴混混,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他悄無聲息地繞到了陳山的身後,手中寒光一閃,一把匕首猛地刺向陳山的後心!
太快了。
太近了。
王虎被纏住,根本來不及回防。
“小心!”
一聲淒厲的尖叫。
就在那匕首即將刺入身體的瞬間。
一道白色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從旁邊的人群裡猛地撲了出來。
像一隻撲火的飛蛾。
義無反顧。
噗。
那是匕首沒入血肉的悶響。
緊接著,是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的悶哼。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陳山猛地回頭。
他看到了一張年輕而蒼白的臉。
一個女孩。
她穿著一件樸素的白色學生襯衫,身體緊緊地貼著他的後背,用自己單薄的血肉之軀,為他擋住了這致命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