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在身後悄然合攏,隔絕了頂層貴賓廳裡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
賀新沒有回頭,他領著陳山,像一個真正的賭場主人,穿過人聲鼎沸的一樓大廳。
周圍的賭客們依舊在狂熱地嘶吼,金屬籌碼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但陳山能感覺到,至少有五道隱晦的視線,牢牢地黏在他們一行人的後背上。
那些是曹瑞的眼睛。
賀新腳步不停,帶著他們繞過喧鬨的輪盤區,徑直走向一扇標著“員工專用”的鐵門。
他推開門。
門內是另一個世界。
狹窄擁擠的走廊,牆壁上貼著泛黃的排班表,燈光昏暗。
與外麵金碧輝煌的賭場相比,這裡像是城市的下水道。
賀新在一個掛著“更衣室”牌子的門前停下,他沒有進去,而是伸手在門框上方一塊不起眼的木板上,有節奏地敲擊了三下。
一長,兩短。
片刻後,牆壁發出一聲輕微的機括摩擦聲,旁邊一排儲物櫃,竟然緩緩向內側滑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通往地下的石階,出現在他們麵前。
賀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陳山沒有猶豫,率先走了進去。
地道裡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黴味。
走了大概幾十米,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寬敞的地下室,由防空洞改建而成。
十幾盞白熾燈將這裡照得亮如白晝。
地下室裡,站著二十多個人。
他們穿著賭場的各種製服,有發牌的荷官,有端著托盤的侍者,也有穿著安保製服的壯漢。
但此刻,他們所有人都站得筆直。
當他們看到陳山時,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那不是賭場員工看客人的眼神。
那是一種夾雜著審視、期待,還有著鋼鐵般意誌的眼神。
陳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看到那個在貴賓廳裡為曹瑞發牌的妖嬈荷官,此刻她卸了濃妝,素麵朝天,眼神裡沒有絲毫嫵媚,隻有一片堅毅。
他還看到了幾個在賭場大廳裡巡邏的保安。
這些人,根本不是什麼賭場員工。
這是一支藏在黑暗中的,紀律嚴明的軍隊。
賀新走上前,站到眾人麵前,他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肅穆。
“陳同誌,歡迎來到‘大中華娛樂同盟’。”
他的聲音在地下室裡回響,清晰而有力。
“也就是,你們要找的‘賭王’。”
陳山徹底明白了。
他原以為,“賭王”會是澳門某個手眼通天的黑道巨擘,或者富甲一方的神秘商人。
他怎麼也想不到,“賭王”,不是一個人。
它是一個組織。
一個由這些最底層的,最不起眼的賭場員工,自發組成的地下組織。
他們用荷官的身份發牌,用侍者的身份穿行,用保安的身份警戒。
他們將自己化作這座欲望都市裡最不起眼的一顆顆螺絲釘,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為那個他們信仰的,嶄新的國家,傳遞情報,籌集資金,鏟除敵人。
賀新看著陳山眼中的震撼,他似乎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我們之所以叫‘賭王’,不是因為我們賭術高明。”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深沉的自豪。
“而是因為,我們賭的,是國運!”
“在這張名為澳門的賭桌上,我們的對手,是盤踞在這裡的國民黨殘餘勢力,是虎視眈眈的外國侵略者。”
“我們的籌碼,是我們的命。”
“我們想贏的,是這個民族的未來。”
這番話,沒有一絲一毫的豪言壯語。
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陳山的心臟上。
一種難以言喻的敬意,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