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仔,“皇後”夜總會。
頂樓的辦公室內,花柳培掛斷電話,那張總是掛著精明笑意的臉,此刻比鍋底還要黑。
坐在他對麵的白頭福,滿是褶子的臉上,寫滿了凝重。
花柳培的聲音,有些乾澀。
“阿山打來的。”
“他讓我把‘和合圖’所有能動的錢,都轉到遠東實業的賬上。”
“還說,如果不夠,就把場子和碼頭,拿去抵押。”
花柳培深吸了一口氣,靠在真皮沙發上。
辦公室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他們都是老江湖,更是生意人。
他們很清楚,陳山這個電話,意味著什麼。
遠東實業,出大事了。
出的是,足以讓整個“和”字頭聯盟,都傷筋動骨的大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頭福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我問了,阿山沒細說。”
花柳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他隻說,有人在搞我們,想讓我們死。”
“但是,他又說,這不是危機,是機會。”
“是天大的富貴。”
“富貴?”
白頭福苦笑了一下。
“把所有家當都押上去,贏了是富貴,輸了呢?”
“輸了,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他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但這一次,他心裡,是真的沒底。
因為陳山這次的玩法,太大了。
大到,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福哥,你的意思呢?”
花柳培看向白頭福。
在“和”字頭聯盟裡,白頭福是輩分最高的老前輩,他的意見,至關重要。
白頭福沉默了。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
他的腦子裡,在進行著激烈的鬥爭。
一邊,是幾十年來,小心翼翼,求穩求存的江湖經驗。
這些經驗告訴他,眼下的情況,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收縮,自保。
絕不能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一個看不清未來的賭局上。
另一邊,卻是對陳山這個年輕人的,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這個年輕人,從出現開始,就一直在創造奇跡。
他帶著“和義堂”,從一個三流社團,一躍成為江湖霸主。
他整合了三大社團,成立了“和”字頭聯盟,讓大家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
他創辦了“遠東實業”,讓那些隻懂得打打殺殺的爛仔,都穿上了工服,過上了有尊嚴的日子。
他做的每一件事,在當時看來,都像是天方夜譚。
但最後,都成功了。
這一次,他還會成功嗎?
白頭福不知道。
他隻知道,現在的“和”字頭,已經和陳山,和“遠東實業”,死死地綁在了一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陳山倒了,遠東實業完了。
他們這些所謂的聯盟元老,很快就會被打回原形。
甚至,下場會更慘。
因為,他們得罪了十四K,得罪了港英政府裡的某些人。
那些人,正等著他們落魄,好上來踩上一萬隻腳。
想到這裡,白頭福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決然。
他“砰”的一聲,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媽的!”
他爆了一句粗口。
“賭了!”
花柳培的眼睛,瞬間亮了。
“福哥,你……”
“阿培,你彆說了。”
白頭福擺了擺手。
“我們現在,還有的選嗎?”
“上了阿山這條船,就隻能跟他走到黑。”
“他要是翻了船,我們誰也活不了。”
“與其等著一起淹死,不如就信他一次!”
“把所有家當都給他!”
“讓他去跟那幫狗娘養的,拚個你死我活!”
“大不了,我們這把老骨頭,再回去睡馬路,啃樹皮!”
白頭福的話,說得斬釘截鐵。
花柳培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