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洛回到警署,一屁股坐在自己那張寬大舒適的老板椅上,卻感覺渾身不自在。
他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待在辦公室裡。
窗外,九龍城寨的喧囂依舊,但在雷洛聽來,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腦子裡反複回放著今天在茶室裡和陳山的對話,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一遍遍地過。
陳山那個方案,聽起來簡直完美無缺。
合法的錢,比港府薪水還高的錢,光明正大地發到每個兄弟手裡。
這不僅解決了自己眼下最大的難題,還給自己手下這幫兄弟,畫了一個天大的餅。
馬坤他們那些人,聽到這個消息,一個個興奮得跟什麼似的。
可雷洛心裡,卻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
他又輸了。
在這場和陳山的博弈裡,他看似拿到了想要的一切,甚至更多。
但實際上,他輸得更徹底了。
陳山這一招,不是簡單的收買,而是釜底抽薪。
他不是在分潤利益,他是在收編人心。
從今往後,九龍警區這六百多號人,吃誰的飯,就得聽誰的話。
名義上,他雷洛是九龍總探長,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可實際上,陳山,那個九龍社區發展委員會的會長,才是他們真正的衣食父母。
“山哥,你這是要把我們,全都變成你的人啊。”
他當時那句苦笑,現在想來,真是無比的蒼白無力。
陳山根本就沒想過要跟他做平等的合作夥伴。
在陳山眼裡,他雷洛連同整個九龍警區,都隻是一件可以利用,可以掌控的工具。
雷洛煩躁地點燃了一支煙,猛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感覺自己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給罩住了,越掙紮,勒得越緊。
這張網,有兩隻手在操控。
一隻是陳山。
另一隻,是港島總區的鬼佬,菲利普斯。
雷洛閉上眼睛,開始冷靜地分析自己的處境。
他現在就像是站在一個懸崖邊的鋼絲上,兩邊都是萬丈深淵。
一邊是菲利普斯。
這個鬼佬,毫無疑問是支持自己的。
給自己恢複總華探長的職位,任命自己當九龍總探長,給自己送錢,送槍,送裝備,還默許自己收編了整個九龍警區。
這份支持,力度不可謂不大。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雷洛不是傻子,他心裡跟明鏡似的。
“以華製華”。
這是鬼佬們玩了幾十上百年的老把戲了。
他們把自己從泥潭裡撈出來,把自己武裝得漂漂亮亮,不是因為自己有多能乾,也不是因為他們有多欣賞自己。
他們隻是想養一條狗。
一條看起來夠凶,夠壯,能咬人的狗。
這條狗的目標,一個是劉福,另一個就是陳山。
讓他們三個華人自己鬥,鬥得越厲害越好,鬼佬們坐山觀虎鬥,樂得清閒,還能把控全局。
自己現在,就是這顆棋子,這隻獵犬。
哪天要是自己沒用了,或者不聽話了,菲利普斯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一腳踢開,甚至親手把自己宰了。
而且,鬼佬們手裡的牌,是致命的。
自己以前乾的那些事,貪的那些錢,哪一筆經得起查?
現在他們需要自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哪天不需要了,隨便翻出一筆舊賬,就能讓自己萬劫不複,所有的家產都要被充公,下半輩子都得在赤柱監獄裡過。
想到這裡,雷洛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跟鬼佬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那隻老虎,隨時都可能張開血盆大口,把自己吞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他又想到了另一邊,陳山。
陳山這個人,城府深得可怕。
他的手段,更高明,也更隱蔽。
他不像鬼佬那樣,赤裸裸地給錢給槍,而是用一種“合法”的,讓你無法拒絕的方式,把你納入他的體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