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伴當一驚,腳夫們不知老者馬征真實身份,他卻自然了解,馬征說確有此事,那便是真有!
馬政望向殿中雨線,悵然到:
“本朝太祖陳橋驛黃袍……咳咳,那個加身之後,曆代確是有些重文抑武。
然而本朝外患之強,也是曆朝之最!
剛才老吳講的契丹,黨項,回鶻……哪一個是易於之輩?
我乃西北頤河路狄道人氏,身處大宋,吐蕃,黨項三族交錯之地,自幼時起,便久曆戰亂!
記得我幼童時,吐蕃讚普董氈與西夏互仇,和我大宋盟好,共抗黨項擒生軍。
什麼叫擒生軍?
就是圍住我們漢人邊境村寨,把老弱病殘殺了,婦女兒童擒去為僮為仆淫辱驅使,青壯強編入軍去擒捉下一撥漢人為生口!
不是史官粉飾太平的長生之生,而是牛馬犬豕牲口的牲,擒牲軍!”
馬征本是養氣有成,不動聲色之輩,這時回憶舊事,怒氣漸生。他右頰眼下有條疤痕,平時不太顯眼,這時馬政麵色發白,獨獨這條疤痕發紅鼓脹,微微跳動,看起來可怖至極!
馬政指向自己這條疤痕:
“這條刀疤,便是我六歲時,遭遇擒生軍,被一刀砍來,我的嫡親二姐,伸手為我來擋,我活了,她斷手流血而死!”
諸人默然,皇甫俊本來不太瞧得上這個正使,覺得他鎮日低調陰沉,缺乏膽氣,是個官場老油子。這時卻驚見馬政怒氣勃發下宛如雄獅,雖是文官,卻有生裂虎豹之態!
馬政長吸一口氣,麵色慢慢恢複平靜:
“過得兩年,隴右河州吐蕃首領木征,因與我大宋有隙,又以妻弟瞎藥為謀主,與夏人解仇!青塘董氈不能製止。
再過十餘年,,西夏連年征戰,國力漸疲。我大宋頤河開邊勢大,董氈懼之,求娶西夏梁太後愛女,正式遣大將鬼章聯夏伐我,我狄道馬家六百年與世無爭,耕讀傳承,主支一百八十餘口,僅餘我和幼子兩人,百死逃生!
抑武?嘿嘿,當此大爭之世,周邊群狼環伺,真的抑得了嗎?
強盜們提著彎刀為子女財貨而來,把大儒們派去邊地,跟他們講四書五經,道德文章,真能舌燦蓮花,讓強盜們退兵,皆大歡喜嗎?”
馬政麵色語氣愈發平靜,眾人卻都聽出了他胸中的憤懣鬱積之氣,慕巧兒心軟,聽到馬家滿門幾乎死絕的慘劇,一隻手偷偷搭到師兄唐烈的小臂上,越抓越緊……
馬政忽然一笑:
“老吳,你適才說我的鹿頭酒貴重,卻不知我等邊地人,跟你們中原繁華風流之地的習慣,是不一樣的!
你們愛美食美酒,華衣大屋,便是這山中廢棄庵堂,我觀之也曾塗牆粉壁,極儘堂皇,因為你們自家的東西,就始終是你們的,當然愛之重之!
我們邊地出身的人,卻不看重這些!再珍貴的美酒,也不如手中的一把鋼刀!
我們的屋宇,能遮風擋雨就行,反正修得再華美,強盜們來了,一把火也是燒個乾淨!
衣服再漂亮,強盜殺了我們,也是要剝去的。當然,通常殺我們之前,異族強盜們會要我們先自己脫下來,以免血跡刀痕弄壞了衣服!
美食美酒,我們珍惜舍不得用,難道留給提著彎刀而來的家夥們嗎?
對於我們邊地人來說,其實這一輩子,都沒有什麼是真的屬於我們自己的,值得珍惜寶貴愛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