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烈看了眼慕巧,又再度開口:
“晚生常駐市集,不及各位消息靈通。
但我猜想,自那大成禪師外出雲遊後,這徽州府及附近州縣的商路,隻怕更難行走了吧?”
腳夫們悚然對視,他們乾這行,對附近商路自然更熟悉。
最近幾年,黃山北麓這一帶,有大中商隊路過的,果然被無名獨行大盜劫過好幾次,有存人失貨的,也有人貨皆消失無蹤的!
此刻回想起來,豈不正是大成和尚宣稱遠足雲遊這幾年!
“至於那三步徽州之舉,隻怕被皇甫官人說中了。
府庫吏員,應該早已被大成和尚買通,監守自盜庫銀,自然沒有什麼難度。
那晚大成根本就用不著去徽州府庫跑那一趟,就算真去了,他事先留下一個麵貌身形相似的同夥,在社戲現場點火,點火時分本就是日落時,天色昏暗,同夥站在高台上,台下鄉民們先入為主,誰會想到那是個西貝和尚呢?
之所以搞這出大戲,為的不過就是宣傳神通之名,給本地府尹一個向上交代的借口。
本朝聖人崇道好玄,有這般奇聞異事報上去,在找不到大成和尚本人之前,失竊庫銀之事,本地官府可以先搪塞,觀望聖人對此事的反應,自然也就不會追緝太緊!
說不得幾年過後,大成禪師翩然歸來,朝廷還正好下旨褒獎,有道大德之士,封個真人國師之類的頭銜,也不是不可能呢!
小可猜得對麼?大成禪師?”
唐烈忽然肅容起身,麵向大殿角落。
眾人都悚然轉頭看去,皇甫俊唐烈這一番話,抽絲剝繭,大家都已經有八分信了,但莫非這偽裝高僧,實則大盜的大成和尚,此刻就正潛伏在殿內!
一殿皆寂,隻有火堆的必剝之聲應和著外麵的風雨聲,諸人的影子映照在殿內的佛像供桌上,長短大小伸縮不定,顯出幾分詭異來。
大殿角落是一堆破舊桌椅雜物,卻一直不見有人影站出,殿外卻忽然傳進一聲騾馬的慘嘶,嘶叫聲剛發出一半,就戛然而止!
一聲溫潤平和的佛號響了起來:
“大覺金仙!”
這聲古怪的佛號,隻有這個時代能聽到。
近代沙門大興,周邊契丹,西夏,吐蕃,回鶻,高麗等五國,各國朝廷都以崇佛為正宗。
偏偏本朝徽宗皇帝崇道抑佛,對此很不忿,自稱“教主道君皇帝”,還正式下詔把佛門常用的稱呼都改成道教形態:佛號改為金仙;菩薩改稱仙人,大士;僧尼改稱德士,女德……
是故這一聲有點不倫不類的佛號響起,眾人一時也分不清來人是僧是道。
“貧道正是大成,欗外一比丘而已,當不得諸位垂青,賤名何足掛齒,有辱施主們談興。”
殿外的溫潤聲音漸漸激昂恣肆,怒意恍若日出時的紅霞,初時隻是一絲微微蕩漾,待得眾人驚覺,已經暈染噴薄而出,恍如黃鐘大呂,那語音變得像天邊的雷霆疾速而來,在殿內轟鳴作響,震得諸人耳鼓震蕩,心口煩惡!
“隻是欺世盜名四個字,未免太重!老衲當不起,這就還給小郎君自用吧!”
“轟”的一聲巨響,先前諸人掩上的殿門碎裂濺射,一大塊物事夾著風聲飛向皇甫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