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陳順安便看見一乾瘦枯槁的男子,雙眼微闔,坐於大廳首位。
骨架極大,卻幾乎看不出半點氣血流轉的痕跡。
這種模樣,跟林教頭口中神華內斂,返璞歸真的藏龍之相,極為相似,甚至連林教頭都做不到這步!
高手!
大高手!
陳順安心中警覺。
然後走近一看……
哦,原來是營養不良,餓得都脫相了,那沒事了。
黎老爺顫顫巍巍的杵著拐杖站起,趙管家見狀,趕緊上前攙扶。
“我沒事,小眯了一會。”
黎老爺目光渾濁,聲音低沉,拍了拍趙管家的手,這才移動目光,朝陳順安看來。
黎老爺笑道,
“果然是順安老弟,之前趙東家三十壽宴時,咱兩有一麵之緣,不成想竟勞您來給我家送水。”
聖朝上至官場,下至商界,都流行過‘三節兩壽’。
春節、端午、中秋,官員本人和夫人的生日,必設宴款待,順便收取各種表禮、水禮壽禮。
陳順安這些年也是深受其害,有時候這個月例錢還沒到手,已經提前預定花出去了。
他就是個中間人罷了。
陳順安狀若受寵若驚道:“勞累黎老爺記得小人名諱。”
“聽說順安老弟前些日子,意外墜井,可好些了?”
“多謝黎老爺掛念,已經痊愈。”
“叫甚老爺?我黎仕成癡長你幾歲,你不妨喚我一聲仕成兄。”
“哎,仕成兄!”
陳順安喊得十分利索。
黎仕成對陳順安的態度,一反常理的格外客套。
還拉著陳順安的手,邀其入坐自己的左手位。
陳順安心中暗動。
果不其然,黎仕成話風一轉,道,
“不知章驍騎身子骨可還好?當年我和他乃同旗袍澤,一同受誇蘭達大人驗缺,考核弓射之法,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
陳順安沉聲回道,
“嶽父大人他還是老樣子。但陳某這兩年見得少……”
“哦哦,瞧我這腦子,忘了這茬。”
黎仕成拍了拍額頭,如夢驚醒,歉意道,
“多嘴多嘴,我實在多嘴,還望順安老弟莫要計較。”
之後兩人又說了些體麵話,黎仕成不時試探陳順安跟章家的關係。
而陳順安始終說話滴水不漏,似乎沒聽出黎仕成的言外之意。
到最後,黎仕成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麵露為難之色,道,
“也不怕順安老弟笑話,實在是我這府上山窮水儘,都快沒餘糧給下麵的人發月例了!
所以想托順安老弟問問,章府上可缺教授弓射、騎術的教頭,黎某雖老,尚食鬥米肉十斤,猶有武藝在身……”
陳順安有些驚愕。
黎仕成這一番話,頗有種公司老板不得不出去打工賺錢,來養活自己員工的感覺。
看來,黎府的情況,比自己想的還要糟。
陳順安沉默了下,苦澀道:“此事陳某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嶽父大人對我視如敝屣……就算仕成兄你真憑陳某關係,進了章府,說不得還會被人刁難。”
黎仕成聞言,有些失望的朝後一癱,瘦骨嶙峋的後背跟木椅摩擦,發出刺耳嘲哳的聲響。
趙管事從始至終都安靜立於黎仕成身邊,不置一語,隻在這時才上前一步,給黎老爺斟上一盅茶水。
“是在下病急亂投醫,嘮叨順安老弟了。”
黎仕成咂了口茶水,勉強笑笑。
兩人又隨意寒暄幾句。
陳順安終於提出自己送福水的來意。
在他想來,黎府都到了這步,都快沒米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