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天養傷足有一個多月,每日他都等著天庭來人拿他,想著自己可能的各種結局,卻始終沒有動靜。沈衝天不免疑惑,之前殺的冷翼隻是一個廢神,本就是遭通緝的,還被天庭派出冷家人過來查驗一番。如今自己外公可是天庭禦封正神、且在任上,同當年秘神沁風之死不相上下,為何遲遲不見天庭動靜。自出事第二日,青靄也不見身影,外婆和母親不用說,肯定在處理後事,即使不忙,也必定傷透心,再不見自己了。因此,這一個多月,沈衝天身邊隻有凝香和絳紋輪流照顧,其餘一個人影都無。
終於,沈衝天聽見不同於凝香和絳紋的腳步聲,一個清脆含笑的聲音傳入耳畔:“夫人派我過來看看小公子傷勢,問問小公子身體恢複得如何,若是不妨事,夫人喚小公子過去。”
沈衝天熟悉這個聲音,這是外婆身邊的一個仙侍,自己第一天到南鷹神府時,就是這位仙侍去沁風處找他,把他帶到外婆身邊的。沈衝天不敢怠慢,忙回道:“有勞姐姐,我已經沒事了,這就隨姐姐過去。”說完即刻跟著仙侍去了外婆房中。
到了外婆麵前,沈衝天低垂著頭,跪在地上,不發一言。
天賜隻說了一句話:“到我身邊來,把左手給我。”
沈衝天不明所以,外婆這是要剁手以示懲戒不成?本來這件事,自己就無法推卸責任,懲戒就懲戒,少了左手,還有右手,也能做事。他這樣想著,向前跪行幾步,扶著外婆的腿跪在腳前,把左手高舉過頭。他隻覺得有隻手牢牢握住自己左腕,另有一手使勁抓住自己四指指尖,將手掌朝上伸平。緊接著,掌心被什麼利器劃開,極長極深的一道傷口,另有一隻手緊緊貼上自己的左掌。不知是什麼,似泉一股一股地不間斷湧出,順著自己左掌的傷口進去,沿著左臂入心,再由心順著血脈散至全身。而左掌感受到的那股湧泉的力量卻越來越弱,直至消失不見。起先沈衝天橫下一條心等死,可是這感覺又不像要死的樣子,直到那隻手離開自己左掌,有人將左掌慢慢蜷送回。沈衝天收回左手,輕撫掌心,傷口不見了!
天賜看著沈衝天疑惑的樣子,緩緩言道:“衝兒,喚你來,是想再叮囑你幾句話。今後若無事,隻怕我們再難相見了。”
沈衝天聽到這話,更加詫異,但他一句話沒說,默默等著外婆的囑托。
天賜長歎一聲:“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已經上奏天聽,陛下降旨,著你母親暫代南鷹神之職,由我從旁協助。這件事陛下沒責怪我,也沒責怪你,是新任的秘神冷月影一力擔下,也不知他做了什麼亡羊補牢之舉,總算令陛下滿意,再不追究。不過陛下也準了我的奏,讓我同你母親另選址作為新的南鷹神府,這裡不再收回,就歸你了。臨彆之前,我還想再見你一麵,再囉嗦幾句,隻是你母親還沉浸在悲慟之中。你不要怪她,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兒子,你讓她如何抉擇,如何釋懷啊!”
“那日青靄的話,你應該聽到了吧,今後你這個‘小災星’的名聲算是坐實了,能因此除去一個禍害,也不算虧。有時候言語之利遠勝刀劍,口舌害人遠勝天災,你曾深受其害,將來怎麼做,你應該清楚。我知你口才極好,但是要慎言,莫逞一時口舌之快,莫矯一時之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清自清、濁自濁,無需辯。更加莫要學此舉害人,被我知道,絕不輕饒。”
沈衝天滿臉是淚,深深俯首,擲地有聲:“孩兒自當謹記!”
天賜點點頭,接著言道:“剛才我給了你一樣東西,你雖看不見,想必也能感受得到。今早,就在天帝傳達密旨的金券之上,出現一番話,言‘天賜乃蕭氏女,掌心紅痣乃蕭門不外傳秘法,謹防禍延己身,當傳後輩男子’,後麵附錄了秘法下傳的方法。我想後輩男子隻你一個,索性就按金券所講,將所謂的秘法傳給你。至於這秘法如何用,金券上沒說,你自琢磨吧,反正我也從未用過,不知效力如何。但是你要謹記,說此番話的絕不是天帝,不知其人意圖是什麼,況且當年蕭氏被天帝滅門,不是好事,不論金券所言真假,千萬不要到處宣揚。”
“衝兒,我知你現在有修為,有手段,如今又得了秘法,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你的修為、手段是用來做什麼的,逞勇鬥恨,占得至高之勢,還是肆意殺伐?我想不管是誰教你本事,恐怕他還沒來得及教你做人為仙的道理吧。就是上麵所說的那個蕭家,同你所熟悉的冷氏一樣,本也是大世家,隻聽說因蕭家第五子行為不端,被人拿住把柄,害得一族全滅。現在你明白了吧,你外公不是容不下你,他是擔心你肆意妄為,會毀了這個家!”
“若是他能早些明白,人心如渠,疏之效遠甚於壅,能放你一條生路,也不致釀成如今結局,倒應了當初沁風的一句話,他終成為仙家口中的談資笑料!將來,希望你母親能明白這個道理,我也會時常勸說她。不過這一切跟你沒什麼太大關係,能在凡間過好日子,就彆進來攪和這些是非,好好修行,做一個自在散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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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衝天悲切地喚道:“外婆……”
天賜不忍地揮揮手:“下去吧。”
第二日天明,等沈衝天起床,所有屬於南鷹神府的人已經走了,隻剩下他身邊的人。沈衝天默默來到外婆住處,房門大開,裡麵十分寂靜,再沒有外婆溫和地招手喚他“衝兒……過來。”沈衝天扶著絳紋進到屋內,正中桌上擺著一隻三層提盒,絳紋上前打開,三層滿滿都是各色精致的點心。
沈衝天想起那日他對外婆撒嬌,要外婆為他留下宴席上好吃的茶果點心。外婆也一向了解他喜愛香甜之品,若有好吃的東西,總是第一個想到他,如今再不能了。他一言不發地扶絳紋找到上方,衝上恭恭敬敬磕了個響頭,起身呆立半日,輕輕說一聲:“走吧。”
絳紋聽他聲音已哽咽。不敢再說話,一手拎提盒,一手攙著他離開。沈衝天又到母親房外,仍是萬籟俱靜,他仍舊恭敬地磕頭,一言不發地離開。
這時絳紋鼓足勇氣,慢慢回道:“公子,前麵到南鷹神的住處了。”
沈衝天指著前方揮揮手:“進去吧。”兩人走到夏卿房門外,沈衝天向上三叩首,起身吩咐絳紋:“封了吧。”
晚飯後,小丫頭進來報說:“九公主來了。”沈衝天點點頭。
青靄小心翼翼推門進去。房間裡,絳紋正在收拾衣裝,扭轉身施禮笑道:“九公主”。
沈衝天坐在床沿,垂著雙腿,皺眉沒好氣道:“都走了,怎麼你還不走!”
青靄有幾分失落:“我又不是這府裡的人,隻是做客,主人搬家沒跟客人商量,自顧自離開了。如今你是這裡的主人,我是來跟你道彆的,明天我就要走了。”
沈衝天點點頭:“絳紋,你先下去休息一會兒吧。”
絳紋識趣離開,掩上門。青靄這才問道:“你是不是挺希望我走的?”
沈衝天反問:“你都住一年了,沒其他地方可去嗎?”
青靄羞赧地回答:“是的。”
沈衝天追問:“家中呢?”
青靄黯然道:“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彆問我原因,反正我不回去!出來後才知道,根本無處可去。何真師姐對我還好,可惜她閉關去了。金鷹師姐有些瞧不上我,我看得出來,再說她也忙著操辦婚事,我怎麼住得下去?我也不想一直賴在這裡,被主人厭煩。”
沈衝天收起剛才的無禮,輕聲問道:“那你說明天離開,要去哪裡?”
青靄歎口氣:“不知道,實在不行隻能回家了。”
沈衝天猶豫地問:“還來這裡嗎?”
青靄冷笑一聲:“還出得來嗎!”
兩人沉默半晌,沈衝天輕聲道:“那個……九公主,你要是沒什麼太要緊的事,不如多住幾日,跟我聊聊天,行嗎?”
青靄趕緊答應:“我沒事!”
沈衝天遲疑道:“他們都不在房間吧?”
青靄應著,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轉出來,再看沈衝天已經蜷縮到床裡麵,雙臂環抱著膝蓋,委屈巴巴地:“九公主,能陪陪我再走嗎?”
青靄坐在床沿,輕柔問道:“還在想這件事?沒有其他人,彆忍著了!”
沈衝天朦朧柔和的眼睛中忽而滾下淚珠:“我想外婆,想母親,想外公……我沒想要殺他的,你信我!”
青靄溫柔而堅定道:“我信你。”
沈衝天絮絮叨叨地哭訴:“為什麼我身邊每個人都要離開我,連個準備都不給我,就那樣走了……”他委屈無可依靠,又是一把緊緊抓住青靄衣袖,連帶著抓住手腕上的皮肉:“九公主,求你留下,你彆再走了,好不好!”
青靄忍著痛,安撫著:“好……好……你答應我兩件事,我就再不走了。”
沈衝天拚命點頭。
青靄道:“我的本相是一條青背白龍,像天邊青色的雲靄,所以我的名字叫青靄。以後你就喚我青靄,不要再叫我九公主或者長輩了。”
沈衝天仰著臉:“我答應,第二件呢?”
青靄認真道:“以後彆再抓我胳膊了,真得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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