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天到了京城,馬不停蹄地著手解決問題,雖說有些棘手,若是處置的及時,並不會傷及根本。隻是沈衝天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無奈找到二哥周良,請求他幫忙。
周良上一次見到沈衝天還是在自己成婚時,兩人談笑風生,少年得意,好不快活。如今四五年過去,自己不但膝下添了兒女,也添了滄桑。他也早聽方家鋪子裡的人說起過武林發生的一連串事故,再見三弟,三弟卻再看不見他,難免唏噓感慨。
還是沈衝天先詢問:“祖母身體還好嗎?”
周良歎息:“祖母去歲故去,還有兩月就到周年了。”
沈衝天聞言憶起祖母音容,半晌惋惜道:“祖母一向對我極好,可是自從她老人家到了京城,我一次都沒有去看望過。這次過來,我還想著,穎園沒有了,祖母最愛吃的鮮花蜜糖也沒有了。誰知,祖母也不在了,世事無常,生命無常啊!”
周良好意相勸:“三弟,你家人口不算多,將來尋個時機,搬來京城吧。一則免得你兩邊跑,再則,我們還住在一處,凡事相互照應,你意下如何?”
沈衝天搖搖頭:“二哥,不是我潑冷水,都城虎狼之地,必爭之所,不是善處。人隻見其繁華壯麗,卻不見暗藏弓弩,隻見往來熙攘,卻不見人心隔絕。久居此處,人心淡漠,隻見名,不見義,隻見利,不見仁,麵上恭敬、內心叵測。若是為爭門楣,為出人頭地,這裡值得一搏。可是你看我如今的樣子,瞎著雙眼,再高大華麗之所,也看不見。若非再遇變故,要我出麵頂力,殘生隻在武林安居一隅度日即可,不做他想了。”
若非沈衝天先提起,周良又怎麼好意思提及他的痛處,如今兄弟倆逐漸放開,把酒換盞,有說有笑起來,漸尋回當日心境。
中原與天狼交互有無的幾十年,從北方得到大批良馬,借此訓練出一代精壯騎兵,眼下實力逐漸雄厚,便有對外擴張之意,頭一個便是北方的天狼國。之前天狼諸侯混戰,不成氣候,如今成氣候了,又變成時刻懸在中原頭上一頂沉重的帽子,一副虎視眈眈的利睛,一柄磨快的刀。中原曆代皇帝對於天狼壓在自己頭頂這事,總是心中不寧。眼下趁著國力大增,便準備先拿天狼國試刀,也是向邊境諸國揚威立信的時刻。一切準備就緒,就差一個合適的理由。
恰逢其時,一個言官給京兆尹捆去一個家賊。這賊本是這名言官家中乾粗活的下人,平素不聲不響的,誰知忽然好死不死地盯上家主書房一座八扇玉屏風。他也不想想,偌大偌重的屏風如何偷走,就在夜晚獨自一人潛入書房,自然驚動夜間巡視的家丁,被堵在書房中。更為重要的是,言官桌案上還有定軍布防的獻策奏章,言官二話不說將家賊扭送到京兆尹處。
京兆尹細細盤問,此人竟然是個落魄的天狼人,這回就不是偷東西這麼簡單了。聯想到原來的天狼小皇子之事,再聯想到天狼國因此事大做文章之舉,以及因為此事被罷黜的前任,京兆尹不敢擅處,立時一封加急奏表遞到皇帝案前。皇帝會心一笑,順意誇獎一番京兆尹做事細心,同時即刻降旨,國中出現天狼奸細,意圖不軌,著各地嚴查天狼人,對於形跡可疑者,立時拘捕。所有天狼人,呆在原地不得擅動,否則按照奸細論處。一時間,舉國上下風聲鶴唳。
沈衝天在周良的幫助下,將事情料理的有些眉目,剛鬆一口氣,開始盤算返程日子,結果傳來驚天消息,舉國嚴查天狼人。沈衝天大驚失色,此舉比當年之事更為嚴重,怕是要起戰事。他趕忙找到周良,見麵就一句:“二哥,我要立即出城。”
周良在京中多年,早練就的耳聰目明,對一切消息十分靈通敏感。他也聽說此事,正打算告知沈衝天,誰知這個瞎子比自己還快一步。周良驚詫之餘,想到這個人竟然如此消息靈通,做事果決。他忙安撫沈衝天:“你先彆急,出城的事交給我。你可要想好了,這一路到武林未必太平,畢竟這次是舉國之事。若是向北走……”
沈衝天堅定道:“不會。我的家人都在武林,我要先回去。即使真到萬不得已離開之時,必要帶上家人,留下他們豈非任人宰割?二哥放心,不管我去哪裡,遇到何事,必不會供出二哥,連累二哥。”
周良輕聲責備:“都是兄弟,說得什麼話!你哪裡都彆去,在我家等著,我晚飯前必定回來。從現在到我回來,千萬彆上街!切記,切記!”
周良忙吩咐管家:“備厚禮,拜帖,去京兆尹家宅,快!”
沈衝天一伸手擋住周良:“不須二哥破費。非常之時,一般的禮隻怕不頂用。金錁子,我帶來了!”
周良重重握住沈衝天雙肩,道一聲:“好!”帶著人趕緊封好財帛,備車去了京兆尹家中。
沈衝天惴惴不安地等到晚飯之後,周良才氣喘籲籲地趕回來,一進屋忙喊道:“三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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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衝天急迫關切地問:“怎麼去了半天?可是他們為難二哥了?”
周良笑笑:“不至於。你也說是非常時期,有此想法的不止你我,大家又不好見麵,彼此尷尬,因此都遠遠地躲在車裡,一個出來一個再進去。咱們畢竟是白衣,揣著再多的黃餅餅,比不得那些穿紅袍紫袍的尊貴,排的靠後些。你好好休息一晚,養足精神,明早一開城門就走。”
沈衝天擺手:“不妥!局勢瞬息萬變,誰知一覺醒來,變成什麼情形,若是白費二哥一番苦心,豈不可惜!我即刻起身,遲則有變!二哥無需擔憂我,在京中保護好家人即可。”
周良依依不舍送彆,又不敢走遠,隻送到大門外,雙手攬著沈衝天肩膀,歎息一聲:“三弟,珍重!我隻比你大兩月,被你喚了這些年的哥哥,值了!我既忝為哥哥,就再囉嗦一句。三弟,我在京中這些年,深感再好的短衣,不及一領長袍,越是這種非常時期,越是明顯。眾人之中,隻你有這個出身,好好珍惜,千萬彆浪費了。此一彆,不管你去何處,記得待安定時給我來封書信,使我知曉你平安,我亦安心。”
沈衝天千愁萬緒,到了嘴邊,隻剩一句:“二哥……”帶著幾分不舍,無奈轉身上車離開。
到南城門,幸虧有周良為他請來的文書,還有當初在京城天狼驛館,驛丞為他尋來的腰牌。守門的兵士常年在此,見多識廣,知道非常之時,能得到這兩樣的也不是尋常人家,看著文書、腰牌都沒問題,因此睜隻眼閉隻眼,遂開小門放行。沈衝天裝腔作勢地大搖大擺出城,趕緊往家趕。
沈衝天在義兄周良的幫助下得以順利出城,而他的另一位義兄,身在武林的文超,則有另一番打算。就在沈衝天被一連串的變故打擊的時候,文超卻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按照眼下的盤算,重振當年文家的聲勢指日可待,可文超心中總有一根刺,不拔除,心裡始終輾轉難受,這根刺就是結義兄弟沈衝天。
當年,沈衝天娶了方馨兒,雖說無心,確是有意為之,明擺著看上方家財富,至於什麼夫妻情分都是後話。因著方、文兩家世仇,文超與沈衝天也產生隔閡,再不複當初。隻是一來礙於兄弟顏麵,二來有文昭始終勸說開解,三來,沈衝天憑借著他的天狼小皇子身份和清秀的模樣,在當時武林的一眾子弟中十分吃得開。這群子弟有仕宦之後,有豪商之子,全都出身武林名門望族,文超投鼠忌器,不敢得罪沈衝天,這股不明之火便一直在心中壓製著。
直到方馨兒遇難、沈衝天失明、方夫人亡故,沈衝天備受打擊,與眾子弟幾不來往,逐漸落單。至於妹妹文昭,早在周良落腳京城之後,文超就托他在京中尋摸一個好人家,將妹妹遠嫁京城,也是為將來文家重回京城,布下的一子棋。武林,這個勢必要被文超拋棄的地方,變得不再那麼重要。正當他開始露出牙爪、橫行無忌之時,一股東風強勢吹來,他要抓住這股風,憑風借力,直步青雲。
文超也有一雙商人獨有的伶俐耳朵,探聽到舉國嚴查天狼奸細,他明白,傾覆報複沈衝天的時機終於到來。文超立時到府衙檢舉了沈衝天,他不怕沈衝天報複。因為他是天狼的奸細,沒有人給他機會反咬文超,即使反咬,相較於當下的國事,數年前的平民命案又算什麼呢!
武林知府得知此事,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治下多年來竟然暗藏著一個天狼奸細,而且還是天狼的小皇子。幸虧多年來相安無事,否則自己這顆腦袋就要送去京城了。喜的是,眼下舉國大肆抓捕天狼奸細,隻怕自己這樁沒人能比得過,抓住天狼小皇子就是頭功一件,升遷也是指日可待的。因此知府二話不說,聯絡武林守備,準備全力抓捕沈衝天。
文超趕緊向前湊:“府台大人,此事若有需要文某效力之處,定當竭儘全力!為國儘忠,某在所不辭!”
知府點頭道:“對,對,你也一樣,帶上家丁,跟著一起去!事不宜遲,點齊人,立即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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