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天據理而言：“陛下，青靄論出身是龍女，也知尊卑；論師門，他是南海渺雲真仙的弟子，多年修行，隻為一朝證道。能做她弟子的，必定家世、身世兩清白，前途不可限量，沒必要犯險做這種傻事。她肯自毀前程，完全是受我慫恿，是我想著逃避懲罰，躲過天劫，一再央求她，她才為我行這不當之事。如今事發，我若讓她一人背負所有罪責，自己卻逍遙法外，實在枉為男子，也辜負她相識一場的心意。以後縱使逃過天劫，我又有何麵目立足天地間。”
天帝順著沈衝天的話向下言道：“所以你就去向冷卿出首。”
沈衝天搖頭：“不是，我一介凡俗之人，哪裡知道天界的規矩，更不知道誰斷案，誰執法。隻是我見青靄久不回歸，心知出事，才到處尋找她，誰料一時不慎，正撞在冷秘神手上。”
天帝冷眼看著冷月影。
冷月影恭敬道：“一切屬實，還望陛下聖裁。”
沈衝天忙道：“望陛下公正處置，草民無話可說。但求陛下留青靄一條性命，草民甘願領刑。”
天帝冷笑：“你的案底，隻一條命都不夠抵銷的，還想一命換一命？我仙家法度豈是容你顛倒兒戲的？”
沈衝天沉穩道：“幸好草民身上還有一物，如今一並帶來，增加些成算。”
包括冷月影在內的諸仙，驚見沈衝天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絹包，迎風抖開，攤在地上竟是高高一摞卷冊。他輕拍著，似是向眾仙家炫耀自己的孩子一般，自信道：“此乃《洗恩錄》全部，是當年冷翼編纂的，他在擔任秘神期間所有事件造冊。”此言一出，金殿上嘩然一片！所有人，包括天帝在內，比見到沈衝天的長相更加驚詫。
天帝不相信：“這東西竟然在你手上？”
沈衝天昂首道：“當年我就在南鷹神府，而且是最不起眼那個，誰都想不到我會私藏東西。”
天帝忽而淩厲：“你憑什麼知道我需要這東西？”
沈衝天也不示弱：“前一任秘神沁風身邊所有東西都是她的，隻有這東西不是，又不是什麼法寶，一部破書，像個寶貝一樣珍藏著。沁風出事後，南鷹神在府內外大肆搜索，幾乎掘地三尺，為什麼，難不成有人藏了私房錢嗎？如果他不是在找這東西，冷翼又怎麼說。他既躲起來，卻不惜犯險現身、殺人，難道也是無緣無故的？我隻將自行偽造的冊子給他，就讓他狂喜不禁，甚至都顧不上辨彆真偽，先殺人滅口！既然大家都喜歡這東西，自有喜歡的道理。這些找它的人，還有一個共同之處，都曾是陛下的臣子，臣子所好，必定是君主所好。陛下可以對它視而不見，也可以現在發怒毀了它，甚至斥責我、殺了我，反正滿朝諸仙都看著呢。自今日起，我與這冊子、與陛下算是牽扯上了，我的死生在陛下手上，陛下對我的態度在諸仙口上！”
天帝打斷沈衝天的話：“你說滿朝諸仙？你不是看不見嗎。”
沈衝天沉一口氣：“憑著氣息來判斷，我的右側，連上抓我的冷秘神，共二十五人，左側二十一人，階上陛下一人，左右仙侍還是仙娥，共八人。我說的對不對？”
天帝沒說話。下麵這個瞎子的膽大、沉著、細心、機敏，令他想起一個故人，自他離開，天庭之上好多年沒有這樣的人了！
沈衝天判斷著情勢，暫時應該沒危險，趕緊見好就收，和緩語氣言道：“我也好，青靄也好，於陛下，都是不足道的，死生不足陛下費心，但是小人物也有大用途。陛下留我等一命，我等感恩戴德，今後才能更好為天庭效力。反正我出身仙家，早晚回來的。”
天帝看著沈衝天：“多少年了，終於又出來兩個敢跟朕硬聲硬氣說話的。一個是龍女，一個雖是仙家血脈，卻沒甚修為，也不知你們囂張什麼，看在兩個人都有幾分血性情義，實在難得。她也罷了，倒是你，不知曉本來麵目，就這麼死了，確實可惜。今日朕做一回好人，成全你的心意。用你的話說，免得諸仙跑去外麵罵我。”
天帝沉吟一番：“傳朕旨意，青靄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退去她的修為，剝鱗、鋸角、斷尾、拔去須爪，投入墮塵井，打落凡間。日後若能潛心修行，還有回來的一天，否則就在凡間呆一輩子，等著墮入輪回吧。至於你，沈衝天，凡軀凡胎的，朕若施刑太重，落我仙家口實，讓今後凡人不願修道成仙，若施刑太輕，又不足示懲戒之意。這樣，給你兩條路選，有天罡刑三十六道，地煞刑七十二道。你選一個，滾一個周遭，滾得過去，命是你。滾不過，魂魄永墮地府，輪回亦不能入，你挑吧。”
沈衝天平靜回答：“天罡刑雖少卻重，地煞刑較輕卻多，算來都是一樣，草民素喜爽快利落，就選天罡刑。隻是青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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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一指沈衝天：“朕既開口，不會反悔。你也彆反悔啊！”
沈衝天叩首道：“草民絕不反悔！隻是還有最後一個心願，可否容我與青靄再見一麵？”
天帝扭頭：“冷卿，你說呢？”
冷月影恭敬道：“陛下，若依律不可，但是這對鴛鴦自此拆分，再無可能了。此事倒不如答應他，成人之美，未為不可。”
天帝歎息道：“冷卿還是心軟啊！就依你吧。”
沈衝天被帶去墮塵井，見青靄最後一麵，押解的仍是冷月影。到了墮塵井前，沈衝天忐忑不安地等待半日，終於聽到拖遝踉蹌的當啷之聲由遠及近。此時的青靄，剛行刑完畢，滿麵滿身的鮮血，再不複之前模樣，被鎖鏈結結實實地捆著，帶到墮塵井前。沈衝天忘記身上的金蟒索，連聲喚著：“青靄”，掙紮著要衝上去。金蟒索如蛇纏鼠一般越束越緊，直勒進肉裡，順著繩子的痕跡，泛出一圈又一圈鮮血，浸入繩索。
青靄聽到有人喚她，費力抬眼，四下搜尋，看到沈衝天，半是欣慰半是責備地問道：“你怎麼不聽我的話，為什麼還要來，為什麼你又變回少年模樣，他們對你做了什麼，還是你對自己做了什麼？”
沈衝天隻是哽咽不答話，心中無比難受，眼中卻再無一滴淚。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正是三絕丹所致，隻是這種悲傷不得出的感覺，裹著心肺，愈加難受。
青靄抬起頭，才注意到旁邊的冷月影，恨恨道：“冷月影，你抓我即可，為什麼為難他！我要你記住，如果你敢傷害他，算計他，一千年、一萬年，我都要你和你冷家加倍償還！”
這時就聽一聲：“時辰到，奉旨將青靄投入墮塵井，打落凡間，即刻行刑。”這時上來兩個力士，抬起青靄要投入井中，沈衝天握著青靄的手不鬆開，終於說出一句話：“我一定會讓你返本複原的。你信我！”
青靄使勁扭頭望著沈衝天：“我信！”
在最後一句話的餘聲中，傳出“撲通”一聲，沈衝天手下空空，什麼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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