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影走出祠堂時雙腿直打顫。等他適應外麵的光線,這才注意到沈衝天矗立台階下,雙臂在胸前交叉相抱,懷裡摟著一支玉簫,正笑眯眯等著自己。冷月影頓時欣喜若狂,近乎連滾帶爬地到了沈衝天麵前,不顧自己餓得兩眼發青,覷著眼上下打量沈衝天,擔憂道:“你沒事吧?”
沈衝天反問道:“你覺得我會有什麼事?”
冷月影憂愁不解:“我在裡麵一直心神不寧,擔心祖父和父親為難你。你那個性子,”
沈衝天依舊一個白眼送過去,調笑著打斷他的話:“我哪個性子?我的性子最適合哄逗老人家開心。哪像你,見了父親和祖父像剛挨完打的狗!”
冷月影假意不滿道:“怎麼說話呢!你好,你對誰都好,敢情你一身性子都使在我一個人身上!早知你在我家這麼如魚得水,白騙我擔心。”
沈衝天拿玉簫輕輕敲在冷月影後肩,含笑提醒道:“行了,暮華世子,彆賴在這裡絮絮叨叨的。你父親和祖父喚你呢,還不趕緊過去。”
冷月影立時變臉:“怎麼不早說!”說著,趕緊踉踉蹌蹌地離開。
冷月影規規矩矩跪在父親和祖父麵前,低著頭,不敢發一言,也是餓得實在沒力氣。
冷翾看著兒子虛弱無力的樣子,痛心道:“想當初你雖貪玩些,做事倒還可靠,怎麼結識一個沈衝天,就屢屢犯戒呢。你的身份職責,哪裡承受得住一次又一次的胡鬨。諒你初犯,該罰也罰了,今後再不許任著性子亂來。你祖父與我商議,雖說你有職責在身,宜立時奔赴戰場。念在你重傷初醒,你祖父奏表具陳,陛下也恩準,令你先在家中調養半年。半年後,你和沈衝天一齊奔赴戰場,同為對抗魔界出力。”
冷月影不解道:“怎麼還有沈衝天的事?”
冷翾這一回倒是和顏悅色:“他也是仙家之後,遇此大事,理應為仙界出力。難道單彆人在前線征戰,隻有他在冰山之中躲懶不成!再說,如今戰事曠古少有,我和你祖父商議,欲借此契機為他尋一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也是咱們家報答他舍命救你的恩。”
“說起來,沈衝天救出你,也算為我冷氏立一功。若是再讓他回到冰山中,任其自生自滅,實有違咱家處事待人之道。在奔赴戰場之前,沈衝天就留在咱家修養調息,我已命人為他收拾一處客房暫居。待戰事結束,視情形再做安排。這半年,你也不要回你那府邸,一同留在老宅,還住回原先的院舍中。”
冷月影猶豫道:“雖說此乃咱家善意,就是不知沈衝天能不能領會此番苦心,收不收這份情。”
冷翾道:“他又不傻不癡,怎會連這點利弊都掂量不清。昨日對他一說,他當即同意。”
冷月影聽及此,終於鬆一口氣,掂量著話語慢慢言道:“兒子謹記父親諄諄教誨,感念祖父與父親苦心。隻是沈衝天心思古怪難猜,單將他安置在客房無人看管,難保生事。兒子的小見識,不如就將他安排在我那院舍中的一間,由我看守,時時教導他修行之道,也經常約束著他,想來更為穩妥。”
冷翾看看父親,陰厲則揣測著孫子的心事,點頭道:“這樣也好。不過沈衝天提議將他的一妾一婢由冰川接至家中。他多年喪妻,那小妾無妻之名,占妻之實,聽說出身不高,又無約束。這樣的人住在你身邊,一則不雅,二則也太不方便。”
冷月影一蹙眉:“那院中房間不下數十,隻順次安排住下即可。他那妾,平素不出房門,不見外人,還算安分。倒是沈衝天不是個安分老實的,咱家宅院偌大,放縱他在客房,由著他四處亂跑,惹下禍事就晚了。”
冷翾思忖著兒子的話,點頭同意。
冷月影當下就住回自己原先的院子,沈衝天跟著搬過去,住在冷月影的院中一處西廂房內。凝香和絳紋從冰山接出來,也直接送至此處,緊挨著沈衝天的臥房,各居西側一個套間。其餘下人侍女,按照冷家的規矩撥過去如數的人,居於下人房中。
三個多月的離彆,一個多月的顧及不上,再加上冷氏的要挾,令沈衝天對凝香的眷戀更加深重。得知自己要暫住冷家大宅,沈衝天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便是接回滯留在冰山小院子裡,仍被冷氏家將看守著的兩位家眷。冷翾起初一口駁絕,聲稱凡間女子絕不可入冷氏大門,尤其凝香和絳紋,一個出身教坊,一個出身監牢,都是歿籍凡人,若被冷家收留,傳到外麵,簡直是仙界世家的一大笑話。
倒是陰厲得知之後,拈須點頭道:“此事未為不可。這個沈衝天雖說頑劣,倒是個重情之人,莫要激他,更莫要將他最後一絲善意抹滅。況且留兩個無修為的女子在險惡的冰山中,一旦出現意外,外麵會如何議論北海,那才是甩脫不得的話柄,令冷氏始終難抬頭啊。”
冷翾見父親發話,終於鬆口,傳令給冰山中的家將府丁,帶兩個女子回到冷氏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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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一整天沈衝天都被冷月影拖著問這問那。直到夜深,冷月影畢竟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實在熬不住去睡覺,沈衝天才得方便,急忙趕過去,凝香還在房中癡癡等著。沈衝天疼惜地撫著凝香的臉頰,百感交集,卻隻迸發出一腔溫柔。凝香亦撫著沈衝天臉手被金網灼燒的傷痕,將離愁彆緒都化作蝕骨情,依從著沈衝天諸般動靜。
雨過雲收,沈衝天數月來的不安終得消逝,心境恢複如常。他攬凝香在懷,另一手指尖在凝香肌膚上輕點輕撥,似玩弄琴弦一般,彈奏著無聲的樂曲,融蝕著自己的心。如冰山消融化水,心事應勢而出,沈衝天向凝香緩緩講述這幾月的經曆,波瀾不驚的語氣,引得凝香驚恐悸動不已。
末了,凝香憂心忡忡道:“怎麼又是打仗呢,不能不去嗎?”
沈衝天輕哄道:“不能不去啊!連天帝都知曉我在這裡,實在躲不過去。再說,從那次奪下銀泉關之後,六哥薨了,陛下生病臥床,再沒打過仗。這些年過去,本事都生疏了,鍛煉鍛煉也好。”
凝香擔心道:“什麼好事!公子這回出去,又一次得罪東鷹神和無念仙姑,今後在軍營中如何麵對無怨和無毒兄弟倆?”
沈衝天眼睛向外一挑:“這不是有他呢。退一步說,就算沒有他,還有母親,還有姨母和姨爹,再不濟也有北鷹神,她還是我七師伯呢。軍營中,還是有替我說話的。你真以為,這次我入軍營參戰,是冷氏老神的主意,還是冷月影的主意?”
凝香疑惑,壓低聲音問道:“難道不是他們?”
沈衝天冷笑道:“冷家人巴不得把我藏得深深的,讓我永遠沒機會在人前說話,幸虧我將百裡諾送到姨爹身邊。姨爹見百裡諾帶著我的匕首前去投奔,必定猜到我的意圖。”他又不放心,輕聲叮囑道,“這半年,你和絳紋緊閉門,不見外人,防備冷家人背後做手腳。再者說,冷家女眷也俱是得道真仙,未必會與你倆來往,即使來往,難保輕視。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誰比誰差什麼,何苦去受他們的白眼。若是受了什麼委屈,彆忍著,能懟回去就懟回去,惹不起的,一定告訴我。”
凝香一一點頭答應。
天未亮,冷月影親自去砸沈衝天的房門。沈衝天打著嗬欠出來,皺眉問道:“做什麼?”
冷月影隻丟過去一句:“起床!”
沈衝天睡眼惺忪望著冷月影:“上一次我被人砸門,是因為天狼來信,哥哥殯天。這一次又是誰出事了?”
冷月影立時接話:“大清早,你嘴裡就沒一句好話嗎!快起來盥洗整束,半個時辰之後跟我同吃早飯。”說完扭頭就走。
沈衝天呆立原地不解何故,反正凝香和絳紋都被砸門聲驚醒,再難入睡,索性起床收拾。半個時辰後,沈衝天來到冷月影房間,環視一周:“早飯呢?”
冷月影道:“不在這裡。冷氏子弟凡居家者,一日三餐俱在大堂,同飲同食。”
沈衝天蹙眉:“我又不是你家人。”
冷月影回應:“半年後再說。”
沈衝天辯解道:“我是客,客為尊。”
冷月影依舊淡淡:“出了冷家大門再說。”
沈衝天追問:“女眷呢?”
冷月影回答:“我家的規矩,凡女眷無故不得出房門。一時會有人將餐飯送入各房中。我叫醒你,就是不想讓家中人看到你們三個懶怠的樣子,傳出去笑話。”
沈衝天耍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困。”
冷月影冷冰冰道:“活該!大晚上不睡覺,玩命折騰,瞎嘀咕。”
沈衝天大驚:“你都聽見了!”
冷月影翻了沈衝天一眼:“放心!被你的動靜鬨得心煩,沒心情聽你的窗欞。”說著拉了沈衝天袖子,抬腳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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