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在中帳爭論不休,忽然簾子被人從裡麵掀開,紛雜聲隨即露出帳外。隨之,沈衝天快步走出來,兩腿分開站穩,雙臂交叉抱在胸前,長長籲一口氣,似是吐出帳中的濁氣,望著前麵一堆燃儘的木炭出了神。在他身後,很快,簾子又被掀開,這一次出來的是冷月影。
冷月影俯身,關切問道:“怎麼了?”
沈衝天眼睛仍舊沒回轉:“被他們吵得頭疼,出來透透風。烏泱泱一群人,戰前一個屁放不出來!一旦輸了陣,又個個滿口是理,早乾嘛去了!”
冷月影低聲嘀咕道:“你不是也一屁沒放。”
沈衝天聞言欲待發怒,看著冷月影又把怒氣咽回去:“獻策有什麼用。我要的人沒在,這裡麵的人不能助我成功,贏了又不是我的功勞,輸了白白讓我背禍。”
冷月影略帶不滿道:“贏的要爭功,輸的怕背禍!不以大局為重,隻知趨利避害,道都證到哪裡去了,枉為仙家!”
沈衝天駁斥道:“你彆指桑罵槐,我是那怕事的人!我空背負‘災星’的惡名,第一場戰必須穩贏,否則隻會落人口實,於我再無機會,於我的家人何益,於你何益!可是,滿軍營的仙家皆不可用,不是我誇口,若論領兵破陣,一擊製勝,非惜寶和惜墨不可。眼下,一個關著,一個在外未歸,單剩一個我,空有諸般力卻使不出來。”
冷月影順著他的話問道:“他們領兵破陣,你乾什麼?”
沈衝天解釋道:“我曆來隻管掛帥印,調兵遣將。再說我那時雙目失明,如何上陣殺敵?算了,讓他們吵去,我去看看百裡諾,你去不去?”說著拔步要走。
冷月影疑惑,緊步追上問道:“他還沒醒嗎?”
沈衝天歎息道:“先毒打一頓,再吊在毒日下三天,滴水未進。一個沒修為的人,能保住一條命,已屬萬幸。”
冷月影扭頭望著帳子,有些為難:“師父還在裡麵,我不能不告而彆。”
沈衝天向前走,隻朝後丟下一句話:“去不去?”
“去!”
軍營中,隻有少數將領才有單獨的營帳,沈衝天獨占一個便宜。其他小的校尉、伍長之類,皆是跟兵士混住,百裡諾亦是如此。他負責看守糧倉,手下有兩班共計十人,大家就擠在一個帳子裡。帳子十分昏暗,唯一透光通風的門洞還掛上簾子,為的是遮擋風雨,可帳中的氣味也散不出去,日久天長下來,裡麵也積攢下許多醃臢刺鼻氣息。冷月影一掀簾子,喉中一個上泛,趕緊用另一隻手捂住口鼻,皺眉看著沈衝天落落大方地走進去,不得已跟在後麵慢慢向裡蹭。
帳中一轉擺放著六張床,百裡諾獨占一張,剩下五張床,因總有一班人在外值守,一班倒替休息,輪流使用。除此之外,一概家具器物皆無,兵士的行李鎧甲等物件隻能按序堆放在床尾地上,實在簡陋至此。眼下除了百裡諾,帳中還有三個兵士,其中一個正在床邊守著他。看到冷月影進來,全部立即起身,局促不安地列隊站在床旁,不知所措。
沈衝天輕車熟路走到百裡諾床邊,不顧臟淨,徑直坐在床沿,俯身細細端詳,輕聲喚道:“百裡兄弟。”
幾聲之後,百裡諾的眼珠竟在瞼內動了一動。
沈衝天大喜,忙又喚道:“百裡兄弟,我是沈衝天,我來了。”
聽到熟悉的呼喚,百裡諾慢慢睜開眼。終於看清眼前的人,見到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百裡諾眉間堆積著重逢的喜悅,嘴唇顫抖著,想發卻發不出聲。旁邊一個士兵見狀趕緊端過一杯水,半跪地上慢慢喂著。
許久過去,百裡諾終於呢喃出聲:“衝天兄弟?”他邊說著,邊奮力抬起虛弱的手臂,手伸向枕頭下麵哆哆嗦嗦半天摸出一柄小匕首,緩緩遞到麵前:“你的。”
沈衝天笑著推回去:“我說過,送你了。”說完,頭也不抬,隻把手伸向後上方,“丹藥。”
後麵的冷月影不情不願地從隱袋摸出一丸藥,遞送到沈衝天手心。
服下丹藥的百裡諾終於略長些氣力,神智也更清晰。他終於確信眼前人,嘴一咧笑了一下,隨即眼睛上挑,迷迷瞪瞪望著沈衝天身後的年輕公子,小心問道:“誰啊?”
沈衝天介紹道:“他就是冷月影,北海冷氏的大公子。”冷月影在他身後麵無表情,隻有一雙利睛如隼盯兔一般看著百裡諾緊握的狼頭小匕首,一言不發。
百裡諾恍然大悟:“白鳥!”
冷月影怒氣已掛上臉。沈衝天忙回頭,隨即也跟著百裡諾笑一下,平淡和緩地言道:“對,你用性命保全的那隻白鳥,他已經痊愈,恢複神姿,返回軍營。倒是你,被我連累受的箭傷,好了嗎?”
百裡諾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我說過,你那麼有本事,一定也會來的。”
沈衝天打住他的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百裡諾垂下眼:“因為‘將軍’。”
沈衝天不免警惕“哪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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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裡諾緩慢講述道:“就是你送我那隻小狗,我給它取名‘將軍’,就養在我身邊。誰知前幾天,我和兵士們一個沒顧及,‘將軍’跑出帳子,被一個仙家捉住,要殺了它,我苦苦哀求,說它是你送我的。誰知那個仙家聽到這話,就把‘將軍’不顧死活地一把扔在一邊,說我違反軍紀,命手下綁了我送到主帥麵前,要亂棍打死我。後來不知裡麵怎麼商量的,罰我五十鞭,吊三天,以儆效尤。從那時起,再沒見‘將軍’,也不知它跑去哪裡。”他忽抬頭望向一旁的兵士,“‘將軍’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