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隱與無念已遁身逃逸,守衛士兵受到驚嚇也四散奔逃,無毒與百裡諾不知福禍不敢妄動。白龍伸展身體,用尾巴將地上的沈衝天和冷月影輕輕攬到身側,重新在地上盤成一個圈,環繞在兩人身邊,同時伏下身子,將無毒和百裡諾穩穩放到圈子裡。兩人半跪在地,久久凝視沈衝天與冷月影的慘狀,想到沈惜墨八成已經化成塵煙,悲慟不已,白龍也在一旁低低哀鳴。
百裡諾抬起滿是眼淚的臉,呆呆責問道:“你哭什麼!”話未落,猛然看見白龍額間墜著的明珠,恍然大悟,“惜墨郡主,沈惜墨?!”
白龍點點頭。
百裡諾痛心自責道:“都怨我!要不是帶著我這個負累,衝天兄弟也不用一再得罪郝隱,最終害了你們父女!”邊數數叨叨邊大哭起來,“無毒公子,衝天兄弟和冷秘神都死了,郝隱跑了,剩下咱們可怎麼辦啊!”
無毒正沒主意間,忽被百裡諾的話提醒,抬頭望一望天,急命令道:“百裡諾,天光快現了,趕緊回去,不然咱們又要多一個死人了!”
百裡諾抬頭望望天色,也回轉過心思,急匆匆答應著奔回凹地之中。剛才前麵那番大動靜並未影響到這裡,闖界將軍還老老實實在原地守著一動不動。百裡諾看著躺在地上那個自己,還是心有餘悸,正不知所措間,就覺得身後被人猛推一掌,站立不穩立時跌撲在地。等他睜開眼坐起來,闖界將軍趕忙湊到身前抬起前爪搭在肩上,不住舔舐著臉。他攬過小狗,又使勁掐一掐自己的身體,確是熟悉的血肉感覺,還帶著幾分疼痛,再看左手,第三四指尖赫然缺失,隻剩禿禿殘端。這時,東方天邊忽然冒出一線白光,緊接著紫紅色的朝霞一躍而出,百裡諾惟剩歎息。
山間平地上,到處都是恢複人形的仙家,或跌或坐,仍舊神情恍惚,似散落一枰的棋子無人收拾。平地中央,白龍橫臥如河,守護著沈衝天、冷月影和無毒,寸步不動。直到此時,無毒借著日光才看清地上的兩人,他端詳半天傷口,喃喃自語:“一個在胸,一個在腹。白鳳心尖血珠,白鹿肝膽淚珠,難道就是那兩顆大珠子?為何冷月影是一刀斃命,衝弟卻是自右劃至左。右側才是肝膽,左側是胃脘,難道裡麵還有什麼寶貝不成?”邊說,他邊試探著向胃脘部摸過去。還真被他摸到硬硬的一小團,趕緊不顧血汙掏出來。無毒用手擦拭著這團東西,發現竟是一個極袖珍的小絹包,外皮被利器割破一個洞,還好裡麵的東西沒有遺撒出來。他心底尋思一番,將小絹包放回到沈衝天頭側。無毒轉身向白龍問道:“惜墨侄女,我給你那兩顆大珠子可還在?”
白龍仍舊不會說話,隻是點頭,張開嘴吐出兩顆紅瑩瑩的珠子。無毒急忙接過來,登時沒了主意。沈衝天的肝膽淚珠和冷月影的心尖血珠,二者本相涇渭分明,誰知湊在一起曆經大火球的煉化,已經變成一樣顏色,難分彼此。無毒隻好自作主張,按照年歲修為大小,將略大些的那顆輕輕送回冷月影胸膛,小一些的那顆送回沈衝天肚腹。珠子入體,綻放出瑩瑩微光,立時就有一條血脈蜿蜒過來,伸出無數細小脈絡纏繞包裹住。傷口處的臟腑、血肉頓時活過來,自行生長填補空缺,所有滲入衣服、泥土中的血液也漾出來,順著傷口倒流回身體,傷口逐漸閉合如初。這時再看冷月影的心尖處開始搏動起來,無毒又探二人命脈,終於出現動靜,這才放下一口氣。冷月影也漸漸褪去鳳凰之形,恢複人身,如今隻待蘇醒即可。
離了兩顆珠子的效力,惜墨身上的龍形氣息散去,恢複人形。恰逢百裡諾領著闖界將軍趕回來,就見沈惜墨一身雪青衣裙,高綰發髻,寥寥兩隻螭吻赤玉簪,額間一條細珠鏈墜著大明珠,此刻正緊貼岩壁直直矗立著。身後仍舊是那座孤山,不過遍山已經變作晶瑩剔透的白璧一般,映著初升的太陽十分清淨莊嚴。惜墨緩過神思,端詳自身數遍,終於放心,要朝幾人奔過去。誰料沒走兩步,一股氣力猛地將她吸回到崖壁上,再嘗試,再失敗。她不禁驚慌起來,轉身徒勞推著崖壁,委屈地大聲喚道:“無毒叔叔,百裡諾,救我!”
百裡諾見狀心中焦急就要飛奔上前,被無毒一把攔住。
無毒四顧周圍,對百裡諾低語道:“不對勁。你先彆衝動,趕緊找尋回你的小匕首,最好喚闖界將軍追回來一個士兵,打探一下剛才外麵到底出了什麼事。”
百裡諾一指前麵:“可是她……”
無毒急忙打斷:“陰霾散,天光現,陽氣升,所有魔界人都跑光了,沈惜墨的處境不會比之前更糟。這裡還有成百上千的仙家,難辨敵友。趁這會真靈剛歸位,一個個虛弱無力,借著闖界將軍的模樣嚇唬嚇唬他們,編個謊話全部打發離開,免得七嘴八舌的,既影響咱們下一步行動,還會帶累惜墨名聲。再者也等一等地上這兩個,他倆一個閱曆豐富,一個心機靈敏,不似如今人少力窮謀寡,諸事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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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裡諾聽無毒一番思量十分妥當,自己亦無計可施,隻好聽從,轉身離開。
無毒仰望孤山,安慰惜墨道:“剛才驟然出現的煉化對你影響尤為深刻,你先彆妄動,小心傷及自身。放心,有百裡諾在外圍,我在這裡看護著你。你爹爹和冷月影如今氣息脈絡十分平穩,估計一時半刻就能醒轉過來,到時他們一定有好主意的。”
沈惜墨無語,蔫蔫順著岩壁下滑,貼著崖壁抱膝而坐。
無毒獨坐無聊,也是可憐沈惜墨一旁孤獨,遂安慰道:“你彆怕,這裡麵還有你的母親,她雖是奉師命進來,多少有些身不由己,斷不會不管你的。”
惜墨苦笑道:“我自幼由爹爹照顧長大,那一年還是爹爹提起,我才知自己有個母親。我見到的母親,不過是被打落凡間重新來過的一個小女孩,從不曾抱有幻想。”
無毒疑惑:“世間哪個小孩不過問自己母親?看來你爹爹對你照顧十分精細周到,才使你忽略這些。”
惜墨仰頭陷入回憶之中,娓娓道來:“我見軍營中那些仙家都不喜歡爹爹,其實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好的爹爹。聽絳紋姑姑說,小時候,爹爹給我尋了好些乳母,結果人家一抱我,我就哭,我一哭,爹爹就心疼。最後所有乳母都被爹爹關在後麵,每次挑最好的奶水給我吃,吃飽了,爹爹自己帶著我。我是在爹爹懷中長大的,我的小搖籃就靠在爹爹床邊。每次我一哭,哪怕隻是哼一聲,爹爹也會立刻緊張起來。彆看那時爹爹雙目失明,全家誰也沒他跑得快,無論我離爹爹多遠,爹爹總能第一個抱起我來。爹爹是最受重用的王爺,可是每天不管多麼重大的事,都攔不下爹爹,他是晚間必定要回家的,抱我陪我、喂我吃飯、給我唱歌、哄我睡覺,等我睡熟,爹爹再去忙公事。後來爹爹身體不好,睡眠極差,都是那時我把爹爹累壞了。”
“爹爹再忙碌,也要親教授我。我總是在紙上畫小烏龜,畫高高一摞小烏龜假裝功課交給爹爹,然後爹爹拍著紙說不錯,去玩吧。我就笑嘻嘻跑掉,自以為成功。後來我偷偷觀察,發現爹爹手在紙上摸索,分辨字跡,笑笑都扔廢紙簍了,也從不訓斥我。我小時候還故意一腳輕一腳重的走路,總能嚇到爹爹,他聽見我走路聲音不對,就不停問我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受傷了。我總是不說話,看爹爹緊張的樣子。現在回想,那時太不懂事,不心疼他因眼盲比彆人多付出百倍辛苦,還把這當做笑料欺他,從不知爹爹有多在乎我!”
“待長大後才明白,那朝堂遠非我所見的朝堂,隻是爹爹將我保護得太好。那時就想著,做郡主也好,做平民也好,隻要有爹爹在,就足夠了。誰知忽然一日,爹爹跟我說,他要離開,又不說去哪裡,隻告訴我和弟弟,少則三五年,多則十餘年就能回來。我守著爹爹留下的生意,一天也不敢懈怠,就怕爹爹一日歸家,會對我失望。時間久了,我才想明白爹爹為何這樣說。那是因為少則三五年,多則十餘年後,我和弟弟就能適應爹爹不在身邊,就能獨自理家承襲家業,爹爹歸與不歸,已經不重要了。小時候就想依偎著長輩,自以為什麼也不怕,什麼也不用在乎。原來,長輩隻是為我們指示了一條路,扶我們上了馬,最多不過再揚一鞭,在我們以為一路安穩時忽然鬆開手,最終執轡之人隻能是我們自己。無毒叔叔,我說的對嗎?”
無毒被一番話觸動,隻是慨歎道:“是啊!”,又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無毒一句無心之言,勾出惜墨一腔心緒,她自顧自傾訴宣泄著,心中卻也暢快許多。
直等到日中天,百裡諾還不見回歸,冷月影忽然輕咳嗽兩聲,仿佛理順一身氣機,緩慢睜開眼睛。無毒聞聲湊上前,挑挑下巴笑道:“冷大秘神,你老人家可算清醒了,這一覺睡得如何?”
冷月影見到無毒,欣慰問道:“阿毒,你終於還是成了。”
無毒蹙眉,垮下臉來:“說不好,你老人家起來看看吧。”
冷月影聽著模棱兩可的話,硬撐著爬起身,驚訝於白璧無瑕的孤山,沈惜墨沿著山壁緩緩站起身,望著他一動不動。他縱使神思恍惚,也知情形不妙,忙問:“百裡諾怎麼不見?”
無毒簡言道:“這裡還有千百被釋仙家,我派他驅散眾人,另外想方設法追回一兩個士兵,方便詢問。”
冷月影不顧身體虛弱,匍匐到沈衝天身邊,先查看一番傷口,立即運功將一聲聲意念傳入沈衝天心中,急促呼喚道:“衝兒,快醒醒,沈惜墨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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