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天尊當機立斷,帶領手下諸仙將領發起總攻。那一邊,魔界大柳樹忽然死亡,魔界再隱藏不住,悉數顯現。魔界大軍距離大柳樹比仙界大軍更近,也更早察覺,深知此事禍大於福,都驚慌失措,進退兩難。正在躊躇時,忽聞仙界主帥無塵天尊整頓兵馬準備總攻,其先鋒軍眼看就殺到這邊來了。
魔界鎮守的將軍雖說吃驚,卻也在意料之中,急忙召集各方將領議事。期間他聽著呈報,仍有些迷迷糊糊地問道:“那些魅影兵士呢,正該出力的時候,怎麼一絲消息都不見,全線潰敗了嗎?”
下麵一個副將小心翼翼道:“剛出現的狀況,那些魅影兵陣,散了。”
主帥更加迷惑:“散了?”
副將繼續解釋道:“不論軍陣還是魅影身軀,忽然都四散無蹤了。”
前方仙界以百十倍大軍壓境,唯一可以抵抗的魅影陰兵如流雲四散無蹤。將軍也是修行之人,心中明白君仙界中所坍塌的絕非一株大柳樹,而是全部根基。他俯視底下眾將士,忽然就泄了氣,心酸言道:“自開戰一來,對方便傾注全部力量,所有外圍仙家全部上了戰場,以百倍兵力如黑雲壓頂而來。我屢屢上書請求增援,每次都石沉大海,無奈隻好帶領大家拚死抵抗,牢牢守住我君仙結界外這一方淨土,護住裡麵的君仙界。本來我們仰仗的是對方陣營中人心不齊,無人出力賣力,一旦對方認真廝殺較量,以我們這丁點兵力根本無力阻攔。眼看兩座營被拔除,大元帥見情勢不妙,這才不情不願派出援兵。孰料竟是區區十萬的魅影陰兵,戰事之中依靠這種旁門末技,本就是極不靠譜的事。如今後方大柳樹垮塌,君仙界根基不穩,連這種末技也消沒了,朝廷和大元帥再無回音。外麵,對方正集結全部兵力,先鋒部隊隻怕已經殺到門外,此番來勢洶洶,勢必要一血前仇。大家有什麼好辦法?”
底下將領焉能不知當下情勢,隻是迫在眉睫,一時間誰也說不出個一二。將軍見到下麵一派低頭攤手無所適從之狀,心中愈加焦躁。本在兩難間,滿腔話正欲脫口,忽然一名傳令官飛奔進來,一時刹不住腳步,徑直撲倒在眾將腳下。傳令官顧不得禮數,大聲道:“報將軍,有軍令到了!”
將軍心中歡喜,又帶幾分不安,小心翼翼問道:“什麼軍令,哪裡來的軍令?”
傳令官將手中軍令恭敬呈上,據實言道:“是大元帥下達的軍令。大元帥言將軍數番擊退對方進攻,維護君仙和平,勞苦功高。大元帥雖在君仙界中,已知外麵所有情勢,也得知對方集結兵力意圖反撲,懇請將軍再辛苦抵抗一日,大元帥已舉兵親征,先頭部隊最早傍晚便可過來,明日便可整軍反擊。”
將軍急忙問:“這麼說來,大元帥已經率領大軍出發了?此時到了何處?有多少兵馬?”
傳令官道:“大元帥集結羽林城百萬守軍,眼下已經出了外屏結界,正在路上急匆匆趕來,因為隊伍實在太過龐大,速度較慢,請將軍耐心等待。”
將軍終於安定下所有心思,底下將士得知,更是無甚話可說。郝隱到來,萬事終於有了主心骨,從此不管戰也好,和也好,降也好,一切命運均由不得他們了。
日落之後,郝隱率先遣部隊終於來到大平原上,在原來魔界大營後方就地紮營。將軍率手下諸位副將趕去拜見。郝隱一身戎裝,白發白須,霜白袍金甲胄,氣色倉促憔悴卻也不失威儀。將軍拜過郝隱,又與其他將領相互行過禮,這才與郝隱一問一答寒暄戰事。郝隱見將軍神色慌張,遂微笑安慰道:“無妨。對方想來,就讓他來吧。無塵天尊隻怕早盼著這一天呢,戰事也不宜久拖,咱們索性一次痛快了結。戰事結束,君仙大勝,你們也好回去都中麵君朝聖,也好回到家鄉團圓。”
將軍聽郝隱這番此地無銀三百兩之辭,心中更添陰霾。
郝隱垂眼凝視將軍,不動聲色道:“你們出門在外的,不了解家鄉事、軍中事、朝廷事,我們卻知曉你們的難處。這不是,一聽說對方舉動,立時搬兵來救。不但如此,我還帶來一樣寶,明日舉兵應戰,陣前高舉一根幡杆,將我帶來那樣寶綁縛於杆頂,可令對方忌憚,我們便趁機奪了先勢。”
無塵天尊派先鋒前去挑戰,自己率大軍隨後趕到,因天色太晚,也就地紮營,預備第二日大戰。當晚,忽聞通報:“冷月影回來了。”無塵天尊等著聽後麵的人名,卻無下文,隻好忍著心痛,命令請冷月影進來。
冷月影終於回到師父身邊,深深揖伏在地,半天起不來。無塵天尊見真的隻回來這一個,連坐騎都丟了,隻剩沈衝天的烈焰馬,魔界中情形不言自明,隻好默默在心底歎口氣道:“今日天色已晚,快去休息吧。”
冷月影隻是伏地不起。
無塵天尊忙安慰徒弟:“當日是為師低估裡麵的險惡,害了你們。如今已成定局,每人各有劫數,各有歸途,終不免離舍,你需看明白,莫要太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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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影半天才說得出話:“師父,弟子無能,卻絕不敢居功。魔界氣機遍行的根基通天台改頭換麵,是無毒和百裡諾通力而為。結界缺口打開的一瞬,五老藏身之處騰起一道耀眼金白光,百裡可見,定是沈衝天抓住時機以渾身至陽之氣催動金蟬劍所致。他極力勸說弟子去外屏城,想方設法打開缺口,自己卻去了五老和郝隱的藏身之處,身上又隻剩那一樣兵器。結果弟子出來後,得到消息說魔界門戶打開,郝隱率大軍親征。弟子不敢耽擱,急忙趕回來,半路正遇上文惜寶的先鋒軍。他們一路從北向南,隻遭遇過一小股魔界軍隊,卻未見沈衝天,想來他已經……”
無塵天尊拈須思索,緩緩言道:“我平日是如何教你的,凡事來,行就是了;凡事終,止就是了,無須多言,多思。明日一切自會見分曉。”
終到兩方對決之日。仙界大軍以無塵天尊為首,冷月影在左,各色仙家將領雁列兩邊。身後銀甲仙兵遮住大平原半邊土地。魔界大軍以郝隱為首,金甲著身,也是各路將領拱列,身後金甲魔兵遮住大平原另半邊土地。
無塵天尊打量郝隱,不禁慨歎:“連你都是這副垂老模樣了!”
郝隱在馬上紋絲不動,輕輕拱手:“是啊,一株大柳樹分割兩個世界,當年隨主人樹下一彆,便再未出來過。如今再見,我也依著小輩喚一聲‘天尊’。多虧當年天尊於屠刀下救我一命,方有我今日。可惜上古紛爭,你我各為其主,彼時隻是說不上話的小跟班,終致跟隨主人分道揚鑣。如今大平原景致依舊,小跟班變作主帥,好友刀兵相見,今不複昨。”
無塵天尊麵色不動,巋然道:“分界而治,互不乾涉,本是當初一眾老神的君子協定。我仙界從未為難你魔界一絲一毫,就連當年渺雲道人害了先風神,陛下與冷氏依舊遵照約定拱手忍讓。可你魔界又是如何對待我仙家子弟的!”
郝隱扶穩馬鞍,笑道:“要不是天尊提起,我幾乎忘記了。來人,把他架出來。”話音落下,不多時,從魔界軍陣中挑起一根三丈高,一人粗的幡杆,杆頂結結實實綁縛著一個人,正是沈衝天。
軍陣中一個大力士端著幡杆走到最前方,“咚”一聲戳立在地。仙家陣營中所有人抬頭仰視,隻見沈衝天雙目緊閉,神色十分痛苦,左手腕上一隻錮靈鎖。郝隱在幡杆下,洋洋得意道:“想開戰,就從他的屍身上踏過去。另外,不知令高徒來沒來得及告訴天尊,這沈衝天肝膽之中包有淚珠,是真真正正的白鹿後人!失了他,可是再挽不回的。”
這一句話可謂驚天動地,所有仙家扭頭看著無塵天尊,無塵天尊扭頭看著冷月影,冷月影隻低頭不語,眾人紛紛僵持在原地,急壞了一旁的文惜寶。惜寶道:“自幼義父教導我,作戰隻為一個‘勝’字,隻想一個‘勝’字。似你們這樣磨磨唧唧,猶豫不定,何時才是了局。就是義父本意,絕非如此。義父捐軀,我替他報仇便是!”不待說完,手中寶劍一揮,拍馬出陣上前,身後他的所有兵士跟著,邊朝前衝,邊變幻陣式,二話不說,直接開戰。魔界裡隨之出來一位將領迎頭阻攔,雙方立時激戰在一處。
無塵天尊攔又不甘心,不攔又擔心名聲,正在猶豫。冷月影也按捺不住,高聲一喝:“隨我來!”帶領自己手下,縱馬衝進魔界大軍之中。
無塵天尊無奈,運足底氣喝令道:“眾將士,列陣,擊鼓,開戰!”
這一戰在大平原上足足持續了七十晝夜。平原上樹木儘被削去,土地被肆意踐踏之後隻剩塵土,和著草泥、鮮血、肉身,在平地摞起高高一層。大家早分辨不出金甲、銀甲,隻剩紅衣、紅甲,手早舉不動刀劍,仍在麻木中茫然不休地廝殺。
文惜寶自開戰以來便盯牢郝隱,隻可惜他早早躲到車上,周圍防護得又極緊,根本插不進一絲空隙,正百思不得其法,就見一隻小山一樣的四足巨物朝著郝隱狂奔過來。周圍兵士見狀所有兵器一起向外,牢牢圍住郝隱。可是這隻巨獸似乎並不懼怕兵器,縱使被刺得渾身傷痕仍不減氣勢,巨嘴大張,露出滿口尺長的尖牙,一口將兵士咬做兩半,郝隱的全心提防著巨獸,忽然飛出一支金燦燦的箭,直朝著郝隱而去。郝隱隻晃見一道金光,下意識側頭偏身一躲,箭直中他的肋骨,洞穿骨頭紮緊肺裡。郝隱一時驚慌從車上滾下來,巨獸扭頭看到,不再顧及周圍兵士,幾步上前,一爪拍在郝隱身上,指甲深深嵌入郝隱皮肉之下,臟腑之中。郝隱立時痛得按捺不住,大聲喊叫起來。巨獸愈加焦躁,一口叼起郝隱,奮力朝外衝。文惜寶指揮手下配合巨獸,在亂軍中殺出一條路來。等巨獸衝出來,大家一起圍攏過來,這才發現,巨獸肩膀後麵,濃密鬃毛遮掩下竟藏著一個人。文惜寶不禁驚叫:“百裡諾!”
百裡諾顧不上搭話,雙腳一蹬巨獸肋下,巨獸得令高揚起頭,得意地示意著口中人。百裡諾就勢站在巨獸肩上,高喊道:“郝隱在此,還不快快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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