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天打斷道:“十方城不好嗎,回來做什麼。”
冷月影不知沈衝天怨氣從何處而起,疑惑道:“你那女兒雖說是龍所生,也是你的血脈,我仙家後裔,斷沒有飄零在外的道理。”
沈衝天毫不領情,懟道:“有你這話就夠了。”
冷月影趕忙言其他:“你那寶貝早就離了孤山,被沈大姑娘和文惜寶姐弟倆送到紫微城。哦,那隻玉瓶一直跟著她,瓶存魂魄存,也算紫微城一件鎮守寶器,無人敢動它,你隻管放心。”
沈衝天聽到凝香如今境況,不免想起當日,緊接著又問:“那兄弟倆得了富貴補償,可曾知足?”
冷月影明白他所指,回答道:“無毒明白輕重。你送他的偏室命運極好,跟他去東方後一直備受尊敬,後來又替他添下一個男丁,小金鷹反倒退至一隅。他兄弟倒安定,無事便去他們母親姊妹幻化的大柳樹下,一坐數日,陛下也不問。每每還是百裡諾夫婦清退周邊閒雜人,另辟他路與往來仙凡。”
沈衝天譏諷道:“未必退至一隅。終於完成師姐囑托,師門不複,天帝也不搭理,她樂得自在清靜去。”
冷月影調侃道:“管他們的閒事。告訴你,這裡麵最有趣的要數文惜寶與無怨那對翁婿。本來無怨因著你有些遷怒文惜寶,孰料天帝賜婚、賜仙籙,更難得的,文惜寶大戰之後奉詔返回天庭,好巧不巧讓他撞見一樁大案,等天兵集結趕到時,已經結案了。陛下大喜,當堂降旨撤了原先那不中用的,封他做了十萬禁軍統帥,拱衛天庭,從那之後步步封功定爵,一紙誥書連帶妻兒皆坐享一方香火。無怨自此再難生怨,隻管在他的東經略神府邸中馴養逗弄靈獸,一應事務自有仙家主動出麵代為料理,不過買文大將軍和東方無毒天尊的臉麵。非但如此,如今眾神仙不論老小,見到無怨隻半真半假喚他‘阿翁’,無怨成了三界的老嶽丈。”
說完,冷月影歪頭端詳沈衝天,見他被自己逗笑,神色漸漸鬆弛,終於放心。
沈衝天轉而問冷月影道:“這些年來,你的心事可再透露過?”
冷月影老實道:“自有了你,我的心事便都在你身上,你生,它也活現;你亡,它死,再不會攪擾彆個。”
沈衝天道:“這也罷了。你這些年聽起來倒是堂皇,可還舒心?”
冷月影忽然失了心氣,嫌棄道:“枉我一直拿你做知己,竟問出這種話。自從大戰之後回到北海,祖父日日帶我在身邊,由他親自教授訓導,在他之外便是二叔親授秘業,倒是再沒挨過一次訓誡懲罰,有事出門,無事歸家,不做他想。如今我下麵有一子,乳名金玦,還有一女尚在繈褓,本來取名‘懷音’,如今再不合適。”
沈衝天輕蔑道:“又是‘金’又是‘玉’的,可顯得你家大業大,竟起這樣俗不……”一垂眼瞥見冷月影腰間配飾,心中一痛,咽下後麵的話,半天才小聲嘀咕道,“數百年蝸居北海,隻顧著做這種傷精元的事,難怪又老又醜。”
冷月影委屈,梗脖辯解道:“我又老又醜是,是在魔界出來之後,某人因著自身慘痛厭惡這類東西,連同它的怪異氣味。我自此再不作日常服食,隻做急用,卻也失去了難老的本事。你厭棄我,我無話可說;可你拿這事譏諷我,我一腔委屈又向誰訴。”
兩人之間一時靜默。許久,沈衝天才喃喃道:“口袋裡還有嗎?”
冷月影忙點頭;“有,有。”
沈衝天平心靜氣道:“取兩個出來。”他看冷月影伸手從腰間摸出兩枚丹藥,一把奪過,屏住氣息,向口中一送,頂著怪異的氣味,扶著喉嚨硬咽下去一顆,另一顆遞還回去,“仇家都湮滅無存,仇恨又寄予何處。你我一人一顆,與往事做個了斷,今後一切照舊,不必掛懷。還有,懷音是個好名字,我很喜歡。”
冷月影坦然接過丹藥,開心吞下。
沈衝天又問:“你這個‘北海之主’也住大宅?”
冷月影麵上轉喜,興致勃勃道:“陛下尋到更合適的接任者之前,我仍是秘神,因此也住外麵秘神府官邸,也住大宅。祖父一直閉關,為著他老人家不受乾擾,大宅中間那一爿,後麵的幾間臥房連同煉丹房圍成一個小院落,前麵幾座廳堂,連同議事廳都歸我。說起來,你也彆住這黑黢黢的冰洞了,跟我回去,還住你從前住過的我那院子裡,本來相隔不遠,彼此都方便。這一回,父親再不敢違逆我這北方之主的。”
沈衝天強笑道:“承蒙好意,我還要給師父守香火。”
冷月影不耐煩指點道:“你這裡才有多少家當,連外麵觀堂一起全搬過去。”
沈衝天不屑道:“什麼官邸私邸,大宅小宅,我瞧不上,若能出去,隻想再住回那個小院子。”
冷月影爽快道:“都依你。”
數日後,冷月影趁著風勢最小時,徑直牽馬進了裡間庭院。一人一馬相迎撲上去,馬兒隻是在沈衝天懷中麵上拱舐不夠,沈衝天放縱著馬兒宣泄心緒,自己摟著馬兒左右撫摩隻是看不夠,嘴角一抽,眼淚隨著滾落。冷月影後退幾步靜靜看著重逢場麵,一言不發,半晌之後輕輕勸道:“這邊都已搬清,小院子也收拾妥當,就差主人。我與馬兒已等了七百年,等你走完下半程,與你一同歸家。走吧。”
沈衝天會意,點點頭翻身上馬,輕聲吆喝道:“烈焰,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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