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匕首於打鬥中掉落,被遺在井沿,上麵鮮血、黑氣仍在,井中激蕩起的漣漪尚未全消,方才事仍舊曆曆,碎牆裡麵,忽然又出現天帝模樣的,令人一時分辨不出哪邊才算真實。
百裡諾這一驚嚇非同小可,他指指那邊,戰戰兢兢許久道出一聲:“他”,又指指身邊井沿,“那他”,再道不出彆的。
無毒忙安慰道:“彆慌,彆慌。”也沒有彆的話。
他倆小心翼翼返回房間裡,俯身低頭欲開口,聽天帝口中含含混混,似是呼喚著誰。無毒試探著輕聲喚道:“陛下,陛下?”
對麵人仍似迷懵中,嗓音略顯沙啞渾厚:“是誰?”
“無毒。”
對麵人歎道:“原來是小阿毒啊。”
無毒隻聽到這一聲喚,心底霎時明朗,趕緊扶起對麵人的肩膀,迎麵一雙灰青眸子定定看著他。
百事靜息,還須有人主持大局,平穩亂象,向百官解釋。百裡諾與無毒攙扶著“天帝”去了前麵大殿,孰料尚未坐穩,就聽外麵一聲清脆驚慌高喚:“師父快救我!”
緊接著一名黑衣妖豔女子護持著一名白衣少女,手持兵器急匆匆跑上大殿。“天帝”見少女手執風水雙劍,除卻一身染血白衣,兩條烏油垂胸大辮,身形五官與祠堂中先風神泥塑簡直一模一樣,頓時看得有些呆住。少女抬眼看見大殿正中的人,並不認得,那人也拿一雙眼睛看著她,眼中五味交錯,嚇得先躲到百裡諾身旁,急跺腳問道:“我師父呢?”來人正是懷音。
百裡諾與無毒則急問道:“你哥哥呢?”
懷音滿麵驚慌隻是傷心:“哥哥他……”
黑衣妖豔女子代言道:“金玦公子拖住文惜寶,讓我護送懷音小姐先走。”
懷音哭道:“哥哥將劍也給我,還不許盲猊兒幫他。”
百裡諾忙安慰道:“放心,你哥哥本領高強,定然沒事。”
正說著,外麵又起一聲:“師父救我!”這一次的聲音是金玦。
金玦已跑到大殿外的庭院中,坐騎也丟了,懷裡使勁摟定鴉色長弓不鬆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遙遙望見無毒身影,改換話語道:“無毒天尊救我!”他身後窮追不舍的就是文惜寶。文惜寶見到大殿,頓時來了氣力,距離金玦越來越近,眼看著手邊術法已祭起。
無毒兩步走至殿外,手下輕輕一揮,輕鬆打掉文惜寶的手段,問懷音道:“你家金蟒索呢,此時還不用,留著乾什麼?”
懷音這才反應過來。
等文惜寶神識清楚,發現自己已跪在大殿中央,兩邊是文武百官,對麵是“天帝”,“天帝”身邊一側是無毒和百裡諾,一側是金玦和懷音,沈衝天卻不見蹤影。“天帝”在上,不容文惜寶開口,當即咬牙切齒,憤恨道:“文惜寶!身為禁軍統領,當妖邪圍攻天庭時,你乾什麼去了!”
文惜寶當即一愣:“臣,臣去阻攔叛軍了啊。”
“天帝”道:“好,好。妖邪在,你不管,那些忠臣勇將察覺異常,帶兵前來相助,被你汙為叛軍。若非這些忠貞之士,天宮早被掀翻,朕豈能還坐在這裡!你說他們反叛,朕問你,這朝堂上到底誰要反叛!”
文惜寶哪裡知道,他出去的半晚上,情勢已完全翻轉,隻看著上麵的“天帝”霎時變臉,一時無解。
“天帝”怒不可遏道:“果然好‘忠心’,勾結妖邪屠戮朕的勇將,禍害三界重臣,殤了混沌血脈,此罪之惡似天地無極!拖他下去,過後朕自有決斷,暫時不想見他。”
一朝文武星君聽著文惜寶灼心裂肺般殘嚎著被拖了出去,自己心肺也似被撕扯,嚇得全都噤聲。
“天帝”見狀歎息道:“是朕不辨忠奸,害了無辜忠臣。白鹿子不計前嫌,拖著傷病之軀前來協助,到底被妖邪所害。想他所憂惟有妻兒,天庭定當好生照顧。緲雲所遺天尊府邸,仙不算仙,妖不成妖,不倫不類,即刻沉入南海海底,著那個龍女,仍舊居住府邸之內,今後再不必擔心外麵事,隻好生閉關休養去吧。沈惜淵,年紀尚小,朕願接他進宮,親自撫養教育。去吧,不要耽擱。”
無毒趁機道:“盲猊兒,此間事了,你跟著去一並去南海吧,那邊事成之後即刻回東海等我。”
底下侍衛並盲猊蛇所化女子領命欲走,百裡諾忽然喚住:“哎,那個,去了都好好說話,彆唬著孩子。還有,隻說他喜歡的漂亮姐姐和‘小紅鳥’都在天宮等他,他必歡喜前來。”
“天帝”將白眼翻儘,隻是無可奈何。
過了一段歲月,諸事安穩。一日,百裡諾忽然奏請要麵君,“天帝”在書房召見。
見了“天帝”,百裡諾也不行禮,也不說話,直戳戳立等著。“天帝”頭也不抬,筆走疾風,過一時筆鋒收尾,抬身略後仰,將手邊奏折往桌案上輕輕一拋,令所有侍從退下,閉緊房門。百裡諾這才開開心心,徑自上前拖過一隻凳子,坐在“天帝”旁邊,俯身書案上,一手托腮,見“天帝”端起一盞微涼淡茶低頭輕品,遂問道:“感覺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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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此。”
百裡諾又道:“還是從前模樣順眼,這個彆扭。”
“天帝”隻道:“著急不得,有事快講。”
百裡諾這才吐出心底疑惑:“你乾什麼讓無毒公子去接替府君,那地府陰暗,又沒意思,怎麼天庭就隻多他一個不成。”
“天帝”隻得耐心解釋道:“阿毒沉穩,你覺得無趣的,他未必如此想。其二,先那位府君知曉太多事,是他自願讓出位置,不需動一兵一卒,我為何拒絕,阿毒為何拒絕。其三,地府乃三界之一,其所轄無邊無垠,遠超仙界,他與我其實平起平坐,與他不算委屈埋沒。其四,他父親的殘魂、無怨魂魄都鎮壓在地府,阿毒走的時候將他母親和無念的精魄也一並帶走,一家人總算團圓。另外,你有你的十方城,我不去管你,你也不須質問我。你來不是為著這個,說吧。”
百裡諾被戳破心事,隻得老實言道:“有件事我一直琢磨不明白,你也知我書讀不多,隻想問問你。聽說先那位是三老神拚湊而成的,你想啊,白鹿老神提供頭顱犄角,他的混沌珠在肝膽;白鳳老神提供指爪、羽翼,可他的混沌珠卻在心間;白蟒老神提供的是身軀,可他的混沌珠反而在顱頂。即是說先那位渾身上下並無混沌圓珠,對吧。可衝天兄弟有啊,不但有,而且是白鳳與白鹿交混的。聽他說過,在圜回境,白蟒元夭在他額頭上就這麼戳了一下,與他啟智,你說他有沒有渡化些混沌氣過去?”
“若依著舊故事,白鹿老神當初也是自投那口井,身軀化滅,其後升起一顆混沌珠,得以重生。為何這一次到了衝天兄弟身上,並沒有重演舊事,還是說,舊事其實重演過,但情景不一樣。兩個被拚湊捏造出來的,一齊跌下歿神井,譬如兩坨泥,全部打碎,攪和成一團,重新拚造,否則你這身軀從哪裡來的。先那位自然是個囫圇的,衝天兄弟被文惜寶所害,失了眼睛,可決戰那日,無毒公子將眼睛還給他了,兩個人都不缺什麼。照此猜想,有混沌珠的總該比沒混沌珠的得便宜吧?”
“天帝”霎時變了臉色,挑眼看著百裡諾,一時無話。
百裡諾似是未察覺“天帝”異樣神色,繼續不休道:“當初與衝天兄弟,與你,後來連上無毒公子,咱們一同經曆那麼多大波折,在我回到十方城安定之後,竟像做了個夢一樣,往事在心中恍恍惚惚的。尤其衝天兄弟,仿佛就是夢裡人,似有又似無,愈發縹緲起來。”
“還有三位老神,自從仙界大亂,先那位下去換你登基之後,就再未現世過,在仙家口中也愈發地模糊起來。你說三位老神之於前麵那位,衝天兄弟之於你我和無毒公子,竟是真的,竟是假的?”
“天帝”失笑道:“惜淵孩兒就在旁邊殿裡用功著。他的白鹿血脈,我的白鳳血脈,竟是真的,竟是假的?鳳在天,鹿在地,蟒在淵,本一氣而三用,其實是一回事。三界之外有十方城,十方城之外是圜回境,圜回境中有什麼,外麵又有什麼,雖都是這世界之中,卻非你我看得明白,尋得到,單以虛無縹緲概言之,未免武斷。”
百裡諾也不知是聽明白了,也不知是聽不明白,歪頭好奇問道:“這麼說,圜回境已被修補好了,那你去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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