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趙水睡了很久。
夢裡的他被人追殺,沿著漆黑一團的巷子往前跑呀、跑呀,仿佛前路沒有儘頭。天下起了雨,冷得他直發抖。
“嘿,起來了!”有人推了他一下。
夢中胳膊突然被人抓住,趙水的身子哆嗦一下,頓時驚醒。
他這才發現自己瑟縮在石台上,兩手抱膝取暖,旁邊站著個差役正在叫他。
“走吧。”隻聽他說道。
揉揉有些腫脹的雙眼,趙水拖著凍僵的身體站起來,腦袋還是一團漿糊,沒心思弄清去做什麼,一言不發地跟著走。
誰知那差役帶著他東繞西拐,渾渾噩噩中竟把他領到牢門口,打開了門。
外麵,暖和又刺眼的日光照得趙水一時睜不開眼。
他一時有些恍惚,長時間呆在暗無天日的牢裡,都不曉得過去了幾日。
那差役二話沒說,放任他一人孤零零地傻站著,自個兒走了。
趙水忍不住問道:“誒,老哥,這怎麼……”
他的問話停在一半——一轉頭,他看見他爹娘站在不遠處,垂手而立,正神色不明地定定望著他。
趙水登時清醒了。
“爹,娘,嘿嘿。”
迅速將瑟縮的手從袖口裡伸出來,趙水挺挺肩、捋直身板,笑著快步迎上去道。
本以為他爹會沒好氣地瞅他一眼,罵句“你小子”,他娘的臉上,則是一看就是在尋思拿什麼教訓他比較順手的那種表情。
卻不想,兩人都沉默著,等他到跟前,一句話也沒說,若有所思地轉身就往前走了。
那陰沉的狀態,與其說是生氣,倒更像是兩臉愁容。
“爹娘,是你們保我出來的?”趙水故作輕鬆地問道,“還是說,案子已經破了?”
他爹娘沒說話。
看了眼仍然行人稀少的大道,趙水又道:“也是,那賊人厲害,又難尋蹤跡,抓他跟大海撈針似的……誒,不是有那什麼,‘星垢’能看出來麼?”
“與你無關。”他爹突然停步,說道。
趙水這才發現在他們身側停著輛馬車,雖有些破舊,但挺大。他爹扶著娘先上去,而後自己坐進車,也沒正眼兒招呼他。
他們什麼時候,舍得花錢租馬車了?
趙水想不通,隻覺得今日的爹娘狀態有些奇怪,心想還是少惹他們為好,於是閉上嘴,乖乖地跟著鑽了進去。
“吱呀——吱呀——”
馬車緩緩行著,簾布將馬車與外隔絕,車內的三人之間,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半晌後,趙水看著他爹娘“不經意”的眼神交流,終於忍不住。
“小晴他們家怎麼樣了?”
他娘眉頭一皺,片刻後輕歎一聲,開口道:“小丫頭救不回來。第二下射得偏些,但也傷了她爹的一條腿。”
趙水想起那晚他向高台上拋出的暗器,當時他把賊人驚擾,以致救下一條命來,頓覺這兩日的折騰算是並沒白費。
他爹娘的麵色似乎更沉了。
趙水以為他們是在擔心自己,卻並不知曉除此之外,他們還感到愧疚——鎮裡命案頻發,他們夫妻二人卻置身事外。
畢竟本來的他倆,是理應在此時站出來的。
“其實那……”
“你碰到那個賊人了?”趙水的爹突然問道,把他的話堵了回去。
“啊?嗯。”
“聽說你前晚兒上追凶手、又被凶手和差役追,還在衙門被人倒咬一口。”他爹的語氣很平靜,卻透出某種不屑的意味,“折騰這麼半天,沒摸著半點兒凶手的線索?”
趙水微微愣住。
聽這問話,是要與他討論案子?
可是明明從“星狙術”傳言在坊間盛行開始,他父母就表現得避之不及,也從不許他去打聽或是談論此事。所以在大堂之上,他隻把自己經曆的講了出來,至於心中隨之想到的,倒是沒敢妄言。
“那也,想到一些。”趙水答道,思緒隨著回想,逐漸清晰起來,“首先,她遇害的時候,脖子上有一小塊光斑,後來凶手追我時也出現了,被襲擊的地方都在光斑往下。我想他應該會某種功夫,能幫他對準目標,而且在高台上雖然距離遠,卻對得更準。至於真正的凶器,應該是類似於弓箭但很小的暗器,才能做到射程遠卻可深入傷口、不易被發現。”
“類似觀星術的旁門,加上點燈術。”趙水的娘思索著,輕輕說道。
她的眼眸沉靜,若有所思的認真模樣很是少見,惹得趙水停住話,好奇地問道:“那是什麼?”
他爹娘對視了一眼。
“都是……星術。”他娘解釋道,似乎並不情願與他說這些,“凶手的能力,應該是可以將一裡之外,甚至更遠的地方放大呈現到眼前,類似於觀星。點燈術,原本是反射星光用來照明夜路的,沒想到,竟成了他瞄準目標的幫凶。”
“星術”,趙水在腦中回味了這兩個字。
它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力量?
以及他的娘親,為何能清楚地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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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已經發現受害者體內的暗器了。”趙水的思緒被他爹的言語拉了回來。
“是我們鎮裡做的鐵器嗎?”
“不是。”
“所以那個人是外麵來的?”趙水腦海裡似乎閃過了什麼,卻一時抓不住要點,不禁咬了下牙。
他爹看他一眼,緩緩道:“如果是,你覺得他是如何進鎮,又如何暗下殺手的?”
趙水下意識地直了直腰,凝神細思起來。
小漁門是一個封閉的漁鎮,半麵圍山,半麵圈海。十一二歲時,趙水有一次賭氣離家出走,就走的山路,後來他爹找到他,任由他撒氣般的翻過一山又一山,直至身疲力竭又迷路,才領他回了家。從那之後,趙水便在沒動過翻山去外麵看看的念頭。
“肯定不是從山那邊。”他有些了然,說道,“是和蘇靈人他們一樣,走水路進鎮的,然後找到丁一這樣的混混給他幫忙……不對,我記得坐船進出的人,衙門裡都是要記錄的。”
這也是他年少氣盛時離家出走,坐不了船的原因。對岸是什麼,他從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