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絲城的一家酒樓裡的飯菜有毒,死了十幾個人,其中還有兩個是七八歲的孩子,太慘了。”
“前一瞬還在吃吃喝喝,後麵就倒地不起,這人啊,真是生死難料。”
“聽說下毒之人,是星門的弟子啊!”
這幾日,流言被風卷著刮向四方,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整座星城。
一時間,民情激憤、眾怒難擋。
此事關注的百姓甚多,加之幻絲城原本就已經曆一劫,因此在星城中引起的水花甚大。除了受害者的家屬每日哭告需要安撫外,趁此呼朋引類煽動民心的惡人更不安生,加之都城也傳來書信商議,一件本很快理清的案件,一拖再拖,終於在七日之後,才正式開堂審判。
幻絲城的衙門裡。
“嫌犯寧從善,酒樓飯菜中的毒可是你下的?”
“我不知道。”
“你那日是否在飯菜中動過手腳?”
“動過。”
城令提問,寧從善便答,不多一字,也沒有絲毫的猶豫隱瞞。
隻是被堵在門口的百姓聽起來,卻像是滿不在乎、妄想回避罪責的語氣,顯得簡短又無禮。
趙水站在堂旁,看著短短幾日就已消瘦得不成人樣的寧從善始終低頭極力藏起大半垢印的臉,心裡說不出是何等滋味。
“具體說說,動了什麼手腳?”城令問道。
其實這樣的話先前已經被各種人、以各種形式問過好幾遍,因此寧從善不用思考、也不再顧及什麼,便答了出來。
“王廣德的噬夢案裡,我與付靖澤結下梁子,酒樓宴請,是他爹娘主廚,便想讓他們出醜。所以那日一早,我溜進後廚,往魚缸中倒了些瀉藥。”
“你確定是瀉藥?”
“是。”寧從善答道,喉嚨開始有些發顫,“之前上山采毒製藥,我特意清洗更換過兩個瓶子,大瓶放毒小瓶瀉藥,記得清清楚楚……一定有人暗地裡調換過藥瓶,望城司明察!”
城司的臉癟了一下,問道:“那本官問你,毒藥瓶中換瀉藥,若不特殊處理,是否留毒?”
“是,但我處理了,還拿活鼠試驗,絕對不會有致死的劑量。”
“這種解毒處理的方法,他人可否做到?”
“他、他人……”寧從善結巴起來,說道,“如果不知道配、配毒藥方,應該,應該是——”
他微微抬臉,看向旁邊坐立不安的家人,停頓片刻後才一咬牙,閉眼回道:“是解不了。”
城司的身子往後稍仰,說道:“那這個配毒藥方,你同誰說過?”
“我、我——”寧從善惶然回道,“我此來根本沒有同門,說了誰又能聽明白?他們本就不待見我一製毒的,我跟誰去說?”
“嘭!”驚堂木拍響,堵得他張口無聲。
“嫌犯寧從善,你還不肯認罪?”城司神情嚴肅,厲聲說道,“藥瓶已派人查過,存瀉藥的瓶中並無毒素殘留,你說有人偷偷換過,但無人會解毒之法,該作何解釋?”
這一聲喝責讓寧從善的身子一抖,跪在地上縮得更緊。
“你可還有話要說?”城司問道。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寧從善一直搖頭喃喃自語。他的樣子,與其說是在否認,更像是自我安慰。
事已至此,已多辯無益。
寧從善的家人再也坐不住,站到他身旁道:“城司開恩、各位星門同仁開恩哪!犬子並非有心為之,子不教、父之過,寧家願承擔責罰,懇請看在噬夢案有功的份兒上,饒恕犬子一命!”
“害了十三口人,還有臉說這種話!”
“怪不得這麼沒家教,都是慣出來的。”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外麵的大門口傳來百姓的不服聲,讓這一份求情之言,一下子變得可笑又可悲。
寧從善像跟蔫了的叢草,萎靡癱地。
“肅靜!”城令一拍驚堂木,說道。
他轉眸看向開陽門主,後者粗眉蹙緊,動了下腦袋。
城令回以點頭,展開案桌上的一卷判書。
“宣,罪人寧從善,身為星門弟子,心胸狹隘、下藥害人,致使十三人喪命,傷民心、辱星門,罪行難贖。”城令念道,看了眼堂下那個頭快垂到地麵的罪人。
他小聲清了清嗓子,才收回視線,繼續道:“特此判,罪人寧從善,遣至惡淵海受罰!”
此聲一出,滿堂嘩然。
惡淵海?
趙水想過他或許終生監禁、流放荒地,可這樣的判罰,實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是因為寧從善作為星門弟子而傷民?
還是為了安撫住天下民心,以示懲戒?
堂外,旁觀百姓的鬨喊聲停息,轉為了碎碎的低語——
“惡淵海啊,聽說那裡專門用來關大惡人。”
“活該!他可害了多少人家啊,看看那星垢,就該去那地方。”
“真沒想到,星門一點兒也不給情麵,人一大家子都來了,跑了這麼多天關係啥用沒有。星門嘛,畢竟是法網恢恢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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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口的紛擾聲,讓趙水閉上了雙眼。
而本早已認罪的寧從善,也瞠目起身,不再顧臉上的星垢如何難堪,也沒聽見身旁家人的號問,隻是惘若聽不懂似的望向堂上。
可城令並未給予他任何的修正,繼續說道:“念,罪人寧從善護城有功,特準延期三日後,執行此令!”
言畢,驚堂木一拍。
堂內廷杖敲地,持續不斷的震顫宣告判罰敲定。
寧從善一家人,就此跪倒在地,久久不起。
三日後。
幻絲城外,城牆已經修複,新砌的牆麵比彆處的顏色淺些,遠遠看去,就像一塊大補丁貼在城牆上。
趙水背手立在城門外的林子旁,站了許久,看著寧從善拜彆家人後,向這裡緩步走近。
“沒想到,還會有人來送我。”寧從善苦笑著開口道。
相比在衙門的大堂裡看見時的模樣,今日的他極為平靜,比起說是釋然,更像絕望。
趙水黯然垂眸,沒有作答,將手中的包裹遞過去。
寧從善接過,掂量了下,裡麵傳來鐵器相撞的聲響,是暗器之物。
他又哼笑了聲,說道:“更沒想到來送我的,竟然會是你。咱倆認識的那天,哪裡會想過現在……趙水,你知道,惡淵海是什麼樣的地方嗎?”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