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尷尬片刻,總算有人張了口。
趙水滿懷期待地看著那個伴作自己的孩童。
“可是我娘說了。”他皺著小小的眉頭,一字一頓地說道,“趙二,注定是要變成壞人的。”
“對呀,他們都說,生個好蛋,二生壞蛋,蛋殼相似,蛋裡搗鬼,拿、拿……”
“拿錘一敲,臭氣熏天!”另一個補充道。
“咦——”孩子們做出被什麼東西熏到了的樣子,又捂嘴又捏鼻地仰起脖子,“真臭,這蛋壞了哈哈哈。”
“那我們一起趕走壞蛋吧!”
“衝啊……”
一群孩子,又吵吵嚷嚷、你推我躲地跑走了。
趙水第一次聽到市井中的這些流傳的俗語。他有些發懵,耳中還環繞著方才從那稚嫩的口中吐出的一句言語——
“趙二,注定是要變成壞人的。”
我趙水,注定是要變成壞人的。
注、定。
原來不管他做了什麼,外麵的人,還是這樣想的。
趙水本來還算輕鬆的心情,瞬間黯淡下去。他甚至開始懷疑,這段時間星都城裡百姓們的畏縮,或許比起外麵各地的紛亂,更讓他們不安和害怕的,是居於漩渦中心的自己?
趙水本以為這虛無的預言帶來的提防、懷疑,早已隨風而去,如今看來並沒有。
自己的身份越高,星術越是厲害,就越令人懼怕——怕他有能力抗衡,怕他一個念頭便毀了一座城。
“我不認得你,但我認得我的星靈,它選擇了你。”
“星城大劫將至,小子……去開創一個新的天下!”
“放心,本官替你保密——後生攪弄天下的大熱鬨,本官還等著看呢。”
祭祀星壇的地室裡那些幻象說的話,狹長的宮道上龔惡人留給他的最後幾句,還有現在……
嗬。
說起來,他自己又何嘗不心虛?
怕在人前信誓旦旦證明自己,卻不知哪天真受了惡魔的蠱惑,被不經意間生出的某個不善念頭吞噬了心肺。否則,也不至於已經習慣了出門還要戴個鬥笠掩蓋自己的身份,像隻螻蟻在街上毫不起眼地溜達著。
話說,明日就要出城了——他要代替赫連破去尋找剩下的雲石。
會不會,這也是他要走的,既定的命途?
“二世子!你在這兒乾嘛呢?”
頭頂突然響起人聲,讓趙水驀地一驚。
不是,戴著鬥笠也能認出來?還叫得那麼大聲?
回過頭,隻見麵前站著汪嵐,身著一身青衣,旁邊是司馬昕,後麵還有幾個眼熟的星同。很顯然,除了眼尖的汪嵐以外,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隻是見汪嵐行禮,便紛紛跟著抬了手。
趙水立即拱手回禮,掀開鬥笠簾,扯出笑容道:“叫在下趙星同便好。”
“行!趙星同,今日二月十六在下生辰,宴請朋友,一起去喝兩杯?”汪嵐笑道。
“多謝汪星同相邀,恭祝生辰吉樂……隻是在下還有些事,就不叨擾了。”
汪嵐看了眼趙水手上采買的東西,笑道:“哦對,你明日就要出遊,在下竟忘了。不愧是二世子,星門弟子裡,你們一行人是最早被準予出門遊曆的,我們可十分羨慕呢。”
“不過閒逛罷了。”
“哪裡的話。如今外麵不太平,正是需要人的時候,趙星同此去必有一番作為。”
趙水笑了笑,沒有答話。
“此次遊曆不同往屆,趙星同多加小心。”一旁的司馬昕說道。
“多謝司馬星同。”
“司馬,咱們也得好好準備爭取早些出遊,說不定還能和趙星同他們碰在一起合作抗敵呢。”汪嵐說道,瞧見趙水已有些心不在焉,便停住話頭,“那二世子先忙,咱們下次再約。”
“嗯。祝你們玩得開心。”
“多謝。”汪嵐笑著再次拱手。這玉衡門的弟子就是彬彬有禮,偏要等趙水先走開,才收回禮節,和朋友們歡聲笑語地走遠了。
趙水一邊走,一邊把手中的袋子往上提了提,忽而察覺到街上的行人步子都放慢了,餘光掃過,才發現路人們向他投來的若有似無的目光。看來汪嵐的一句“二世子”,還是被街上人都聽了去。
拉低帽簷,趙水快走了幾步,又驟然頓足——
等等,今日二月十六?
抬眸往遠處望過去,入眼隻見一片燈火闌珊,颯爽的春寒中,趙水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今日,也是他的生辰啊。
以往的這一天,他的娘親和妹妹都會像過節似的,從一大早就忙活做好吃的,塞他滿嘴。因為一直以來都有家人給他過生辰,所以從來都不用他記日子。
而如今深陷這都城廟堂之中,彆說過生辰,竟連跟他們說話的機會都不多。
糟了。
趙水本打算晚些回家和父母道個彆,但現在,他爹娘和風兒很有可能在等他回去一起吃飯——怎麼沒人提醒他一下呢。這要拖晚了回去,隻怕他娘要追著他罵沒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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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什麼人!”輕微的縱躍聲從旁傳來,趙水立即收回心思,迅速轉頭,瞥見斜對麵拐角處有道人影閃過。
他立即提起包裹,快步追了上去。
對方穿著一身黑衣,戴了頂一樣的鬥笠。他的動作很快,即使在趙水這樣擅於輕功的人追趕下,依舊不慌不忙地在街巷屋瓦間縱躍。
他的行進有序,顯然是預定的路線,這讓趙水不禁提高警惕。
一路向北,往城郊而去,周遭的燈火逐漸被黑暗吞噬、道路愈發空曠。趙水正猶豫是否還要繼續跟下去時,忽聽風中傳來器物的拋擲聲。
“咻咻!”
身子一緊,他正欲反應,卻發覺那聲響並非向著自己而來,而是——
向天空?
“嘭!嘭嘭!”
漆黑的半空中驟然亮起,四散的煙花如漫天墜落的星點,位置不高,五彩的光亮看得甚為清楚。
腳上急急刹住,趙水還沒來得及鬆懈下身體的警惕,路兩旁突然亮起燈盞,一隻、又一隻,高高低低地掛在樹上,映亮了來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