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水找到蘇承恒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陰了,開始有星星點點的雨滴落下。
最先吸引他注意的不是躲在石壁下的蘇承恒,而是在他對麵不遠處的一處屋院——靠近了些才看清是個廟,隻不過山門和後麵大殿的屋角都破損嚴重,朱漆斑駁已沒了色彩,遠遠看去,就像被遺忘在山中的一個廢棄院子。
“怎麼樣?”趙水落到蘇承恒身邊,說道。
蘇承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趙水跟著他。兩人順著石壁的凹縫向上攀,然後拐到頂部一塊高石的後麵,繞過它,借著石縫看清了院子裡的樣子。
院子的牆角處東西雜亂,山門旁站著一個人,躲在陰影裡很難發現,像是看梢的。那人後麵搭了個挺寬的草棚子,裡麵橫七豎八地擺著木車、棺材箱之類的。
再往廟殿看去,是個土地廟的模樣,殿門的牌匾字跡不清,正正地掛在當中,裡麵有人點燃了火燭,人影來回走動,似在忙活。
“這雜亂的地方,門牌倒掛得板正。”趙水輕聲道。
“已進院兩人,其中一人帶一名仆人。”蘇承恒回道,“門牌原本斜掛,方才有人擺正,在山門外徘徊的二人便扣門進入。”
“原來是信號。殿裡不止倆人,其他人哪兒來的?”
“密道。”
蘇承恒示意趙水靠近,順著他的目光,趙水看到屋裡一閃而過的人影,是方才看門接頭的那個胖子。
“方才二人已不在殿內,消失在神像寶座之後,我懷疑有密道。”蘇承恒補充道。
“進去的人也是垢人?”趙水問道。
“嗯。互無交流,扣門三聲,查字帖與垢印入內。”
“不尋常啊……喏,又來一個。”
門口又出現一個手執扇子身形瘦長的男人,估摸三十多歲,綢緞黛衣,低冠遮頭,旁邊跟了倆隨從,一個給他打著傘,一個扶著他。
那人敲敲門,同樣三聲。
躲在山門暗處的人將門打開,伸出手,那瘦男人把字帖遞上,對方查看完抬頭,兩人彼此看著,定在原地。
山門裡的人向那瘦男人要什麼,瘦男人兩手攤開,然後開始爭執起來,趙水他們隻能聽到什麼“垢”“沒有”“不行”之類的隻言片語。很快殿裡的人聽到聲響,出來一人,一看見瘦男人招手,立馬小跑著迎了上去,和看門的交談兩句,做個“請”的動作,把那瘦男人帶了進去。
跨進門後,瘦男人向迎出來的人看了一眼,對方會意,回頭向看門人招了招手,把他叫過來。瘦男人則自顧自地往廟殿裡快步走去。
“不好。”趙水暗道。
蘇承恒也抓了一把石壁,但身未動。
這猶疑一瞬,隻見院中寒光閃過,然後看門人捂著肚子,緩緩跪地。
那人又在看門人背上插了幾刀,狠勁兒和剛才的諂媚姿態完全不同。然後他轉身,哈腰低頭,快步跟上了瘦男人。
雨聲漸大,讓視線有些模糊。隻見倒地的看門人周圍很快溢流出一灘深色的水,然後廟中出來仨人,倆人把屍首抬上草棚子裡的軲轆車裡拉了出去,一人重新站在了山門的暗處。
這一幕發生得無聲而迅速,趙水緊緊握住拳頭。
惡人自有惡人磨,他無異議也不惋惜。但指示惡人行惡、卻不受懲罰的,真令人疾首蹙額、切齒心惡……
“看來想進去,一有字帖,二有垢印或者認識之人。”趙水道,聲音帶上幾分陰霾。
“嗯。”蘇承恒從懷中掏出了兩張字帖。
其實方才在附近徘徊的不止兩人,另外兩個沒出現的,是因為字帖“不翼而飛”,隻能垂頭而歸了。
趙水看著他手裡的字帖,臉色稍顯寬慰。
“那咱們進去,看看裡麵到底是個什麼天地。”
“好。”
蘇承恒點頭,欲跟著趙水行動,卻見他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衣服上,搖搖頭。
一種熟悉的不太妙的預感迎上心頭。
“咱們得換身行頭。”趙水說道。
這老蘇即便風餐露宿,身上的衣裳仍整齊熨帖,腰間還搭著玉佩,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絲毫未改,怎像個正經的垢人。
於是他示意蘇承恒把外衣脫下,將自己外搭的麻布背心遞給他。而蘇承恒的外衣,則被趙水卷了幾下,當成布段捆在腰間。
蘇承恒麵色不動,隻是單單地回了句:“衣裳洗好還我。”
“行,我給你縫一套都行。”趙水滿口答應,彎嘴壞笑,兩手靈活地將蘇承恒頭頂的玉簪、腰間玉佩拔下,留著備用。
趁著蘇承恒臉色變差了一分、抬手整理被他弄亂的衣服時,趙水又拿出火折子,手指在裡麵捅了捅,粘上一指黑灰,在蘇承恒的眉中畫上一豎黑印,又鍍上一層靈力保護不至被人抹掉,方才滿意地點起頭。
“頭發和臉我也幫你洗。”趙水說道,“行了,彆整理了,儀容太端莊,可進不去這種地方。”
蘇承恒終於忍不住,皺起眉頭道:“那你為何不染垢印?”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這手指上不就是嗎?”趙水舉起手,得意洋洋地說道。
“……”
蘇承恒自然不會讓他占了便宜,一邊從他手裡拿來火折子,有條不紊地將裡麵的黑灰倒到手掌上,一邊說道:“民間早已流傳赫連二世子的畫像,在下覺得,趙兄更需掩蓋麵容,以防被認出,壞了事。”
最後三個字一字一頓,強調中帶著威脅之一。
這理由正當無法拒絕,趙水不情願地往後靠,卻終是沒有躲。
“那你,少畫點兒。”
“嗯。”
蘇承恒答應著,卻是言行不符。他兩手合握,將黑灰蹭得均勻了些,然後舉起手掌捧著趙水的臉往上擦,並用靈力貼實——後麵的一串動作做得迅速而果斷,趙水隻能緊閉雙眼,聽之任之。
還好現在沒有鏡子,趙水隻知眼眶被抹了兩把,卻不知曉在蘇承恒的勾勒下,他的眼眶周邊已經被畫成了戲台上的包公。
“嗯,現在應該認不出了。”蘇承恒麵色淡淡,評價道。
趙水選擇相信老蘇的“手藝”,便跳過了這一環,說道:“咱們把器刃先藏這兒吧,裡麵估計不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