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像日暮時分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中,漸漸織成一張恐怖的網。趙水握緊拳頭,後背抵著一觸即鬆的沙丘,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這惡淵海,遠比想象中更像陰曹地府。
世間,竟有如此煉獄。
隨著層次不齊的吼叫聲,十幾個異物同時發力狂奔,向趙水發起攻擊。
一個渾身豹紋的人先如閃電般的速度撲上來,速度竟比趙水的躲閃還快。腐臭的腥風裹著涎水砸在趙水的臉上,他抬手隔擋,衣袖連同手臂上的肉都被尖銳的指甲劃出數道傷口,隨即滲出血來。背後被一個肉球衝撞,讓他腳下不穩,可視線裡三個影子已撲到近前——左邊是長著兩張臉的畸形野狗,右邊是半人半蟲的怪胎,中間那具根本分不清是獸是人的無皮血肉。
趙水咬緊牙關,催動星靈之力加快動作的速度,側身避開野狗的雙口撕咬,靴底在碎沙上幾乎碾出火星,他順勢踹向怪胎的複眼。“噗”的一聲脆響,碧綠色的汁液濺在他手背上,那東西卻連哼都沒哼,斷了的蟲肢反而像鞭子般抽來,抽得他手臂火辣辣地麻。
更駭人的是身後。方才被他擰斷脖頸的八腳人竟歪著一根脊椎爬起來,手腳並用,直抓他後頸。趙水蹲身翻滾,反手抓起旁邊的肉球拋了過去。那八腳抱著肉球,沿沙坡向下翻滾而去。
“滾開!”趙水吼道,翻掌出擊。
可倒下的怪物總在幾秒後重新拚湊,野狗斷了的前腿變成骨刺、怪胎的傷口裡湧出更多觸須,連地上的血汙都在往它們身上彙聚……這不就是,“困靈”傀儡?
但其中明顯有幾個“人”,是衝著他目露凶光地叫喊的,是有意識的。
趙水的呼吸越來越沉。這樣下去,他怕是要被撕碎了不可。
借用靈力跳向空中,他將體內僅有以前星靈的一成之力全部逼到眉心,揮手向四下同時發起星刃攻擊。
無數藍光從他周身射出,怪物們的動作猛地僵住,似乎沒有想到會有星靈光芒射出。星刃或是刺入它們的軀身、或是皮肉削成片片,很快,他們便在猶疑中停下攻擊,開始瑟縮了。
瞅準時機,趙水強裝鎮靜,居高臨下死死瞪著那些怪物,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喝道:“滾。”
這是馳騁疆場打磨出的將領威厲,足以震懾大多數。
最先後退的是畸形人,它拖著殘破的身軀撞進陰影。接著是野狗和怪胎,它們像是突然找回了恐懼,爭先恐後地逃竄,觸須和斷肢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很快,周遭的活物都滾下沙丘,消失在夜色之中。
趙水看著它們消失的方向,終於撐不住,落身在地。
在這一刻,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創下的“困靈”之術究竟有多可怕。
“可是這裡怎麼會有?”他心道,“還有異形的人和獸,比三代縣更甚千倍,莫非與璿雲石有關?”
無人解答。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脫離高地,找地方隱蔽起來。
趙水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幾乎是連滾帶滑地到了坡底。沙礫被風吹得打在臉上,他顧不得渾身的疼痛和血傷,不停向前,直至找到一處三麵環繞的凹口,才蜷起身子,縮在了背風處。
一下子將可用的星靈全部拿出來,身上的禁錮開始發作,丹田裡像是被塞進冰塊似的,寒意順著血流往四肢蔓延。夜幕降臨時,沙漠徹底撕下了偽裝,狂風卷著沙粒呼嘯而過,像是有無數隻手在拉扯他的衣服。趙水把自己埋進溫熱的沙層裡,牙齒還是控製不住地打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子似的疼。他縮成一團,恍惚間竟想起那年生辰時圍爐煮鍋時的場景,虛幻的暖意讓他眼皮越來越沉,逐漸失去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刺眼的陽光再次紮進眼睛。
趙水掙紮著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活著——沙麵被曬得滾燙,貼在皮膚上像要灼出燎泡。他爬起來時,昨夜凍僵的關節發出哢哢的脆響。
就這樣,趙水開啟了漫無目的的惡淵之旅。
白天和黑夜開始變成無休止的酷刑。白日裡太陽把沙丘烤成金色的煉獄,他踩著燙沙往前走,影子被拉得細長又迅速縮短,最後縮成腳下一團模糊的黑。到了夜裡,寒風又會準時降臨,他得留心躲避那些隨時在暗處發起攻擊的“異物”,還得在凍僵前找到新的坡底,把自己埋進沙子裡,聽著風聲數著心跳,猜想天亮時自己是否還能睜開眼。
他記不清走了多少天。起初他還會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辨認方位,後來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隻是機械地挪動腳步,踩在被風撫平的毫無痕跡的砂礫上。
直到某天正午,他癱倒在一座沙丘頂端,忽然輕輕笑了,笑聲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分明不吃不喝,卻竟然沒有餓死,連昏迷都沒有。他意識到了兩件事,一件,是這個地方死不了人的,那些“怪物”死不了,他也一樣,所以即便此時沙漠裡出現把刀,他抹脖自殺也是徒勞;另一件事,就是這惡淵海,他可能真的走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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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生死,他都見不到想見的人了。
趙水的心枯竭下去,沒有繼續走下去的欲望了。他仰身倒下,任憑日光貪婪地汲取他喉間所剩無幾的水分,不再動彈。連入夜後,又出現個黑影向他鬼鬼祟祟地靠近,他也不再躲閃了。
對方卻在他十步之外停了住。
“你是靈人嗎?”風中刮來一句男人的問話。
沒人理睬。
“我問你,是不是靈人?”對方又靠近兩步,說道,“你是哪個門的?我是搖光。”
趙水的呼吸頓時卡頓。
他直起身,用星靈點起手燭。微弱的光亮映在二人之間,趙水才看清那人的長相——是個五十來歲的正常人的形貌,除了脖子上有紅痕,右臂的袖口上空空蕩蕩沒有手,還有露出的脖頸和胸膛處有大塊的垢印。
“你是誰?”趙水問道,發覺好久沒說話,喉嚨竟幾乎啞了。
“惡人罷了。就叫我搖骰子!”對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藍光,說道,“開陽門。嗬,開陽竟然也有判到惡淵的人,哈哈……你叫什麼,犯什麼事進來的?”
趙水的眼睛眨了下,答道:“我叫水舀子……在外弑兄叛亂。你既然為搖光門人,想必便是當年反星派裡的人吧?”
“有眼光。你也是叛亂啊,看來星城這些年也不好過。誒,你這靈力還能當做蠟燭,倒挺稀奇。”那“搖骰子”笑著套近乎,又往前了兩步。燭光下,他滴溜著雙眼打量趙水,在看見破爛衣衫裡的皮肉時驟然愣住,眼神狠厲又疑惑道:“你怎麼沒有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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