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坊外院，冷風瑟瑟，一群焦急的揚州士子三三兩兩的小聲嘀咕著。
“這名醫到底行不行啊？這麼久了，怎麼一直沒動靜？”一個長相猥瑣的長衫男子，一邊用麵紗掩著麵部，一邊捋著長長的胡須，語氣中透出極大的不耐煩。
“這位仁兄有所不知，這神醫神龍見首不見尾，第一次來到揚州，就治好了一位朋友的隱疾，我猜想，神醫一定是有事，要不然也不會讓我等士子在此苦等許久的！”一個消瘦的男子見長衫男子口出不滿，連忙勸解道。
長衫男子猛地扯下麵紗，三角眼斜睨著消瘦男子，嘴角撇出一抹冷笑：“隱疾？揚州城的隱疾，哪樁不是經我王半仙的手調理好的？前兩年鹽商張老爺那頑疾，府尹公子的難言之隱，哪個不是我用‘固本還陽湯’治得妥妥帖帖？”
他頓了頓，故意提高聲調，讓周圍士子都聽得真切，“這外來的野路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敢在揚州地界上稱‘神醫’，我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麼真本事！”
旁邊一個戴方巾的中年士子連忙打圓場：“王大夫息怒，聽說這位神醫專治疑難雜症，用的是奇特針法，說不定真有獨到之處……”
“針法？”王半仙猛地捋著胡須站起身，青布長衫被冷風灌得鼓鼓囊囊，“不過是些嘩眾取寵的伎倆！治病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固本培元，哪能靠幾根破針瞎戳？我看他多半是哄騙無知婦孺的騙子，今天我就在這兒等著，若他治不好下一個病人，我當場就掀了他的攤子，讓揚州百姓看看誰才是真名醫！”
消瘦男子麵露難色：“可……可聽說他昨天剛到就治好了阮家老爺子的毛病，人家現在還準備連夜送來牌匾呢……”
“牌匾？”王半仙嗤笑一聲，抬腳往妙音坊朱漆大門前走了兩步，“不過是些商家互相吹捧的把戲！阮家老鬼那毛病我早就診斷過，需用三副‘龍虎滋補散’慢慢調理，他憑什麼一針就好？定是用了虎狼之藥催出來的假象，治標不治本，過幾日保管複發！”
冷風卷著落葉打在門廊下的石獅子上，周圍士子的議論聲漸漸低了下去。
王半仙見眾人神色動搖，又放緩語氣，撫著胡須道：“諸位放心，今日我就在這兒坐鎮。他若真有本事，我王半仙甘拜下風；可他若是敢糊弄揚州父老，我這雙辨藥識症的眼，這手熬藥的本事，絕不饒他！”說罷，他背著手朝大門外的石階坐下，眼神死死盯著坊內，仿佛已備好一場硬仗。
“呼，幸好，幸好！”再度幻化成師父旭東道人形象的蘇言從內院走了出來，看到此地眾人雖麵有著急之色，卻始終秩序井然，曉是白驃這個便宜師弟巧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暫時穩住了這些人，不由得心中暗自高興。
妙音坊外的冷風卷著士子們的議論聲撞在門柱上，白驃正踮腳往屋內張望，原本這生意做的好好的，結果不知何時，“師父”竟然一下子消失不見！
當時的白驃心中暗驚，但麵對洶湧而來的江南“朋友”們，無奈之下，白驃隻得隨便編了一個理由，讓這些人等在這裡，可時間越拖越長，白驃的心底越來越來越沒有底氣。
見旭東道人的身影出現在屋內，白驃頓時像見了救星，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袖口沾著的藥渣子都抖落下來。
“先生！您可算回來了！”白驃壓低聲音，額頭還掛著急出來的薄汗，“您屋內半個時辰前就沒動靜了，這幫士子快炸鍋了，尤其是那個王半仙，嘴跟淬了毒似的，非說您是騙子，要掀攤子呢！”他語速跟打快板似的，手指飛快朝石階那邊點了點——王半仙正背著手踱步，三角眼時不時往醫館裡瞟。
“旭東道人”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襟，眼神掃過院中的士子們，目光落在那些緊鎖的眉頭和焦慮的神色上，聲音依舊平穩：“我雲遊時，正看到第幾號？”
“第十二號！”白驃連忙從懷裡掏出個油布本子，“我記著呢！前麵十一個都用‘神醫正在推演固本藥方，需靜心候診’穩住了，還給每人發了片安神香葉子，說能先疏肝理氣。那王半仙追著問方子配伍，我胡謅了個‘陽起石配鎖陽，需文火慢煨’，他居然沒挑出毛病，就是嘴硬說您不敢露真章。”
“旭東道人”翻開本子，指尖劃過“阮太爺：經脈淤塞”“鹽商之子：靈力虛浮”等字樣，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用安神香葉拖延倒是機靈，沒說虎狼之詞就好。”
“哪敢啊！”白驃搓著手陪笑，“您教過的，這類隱疾多是憂思過度或靈力逆行，瞎開補藥要出亂子。我就說‘神醫治病先治心，心不靜則藥不靈’，那幫士子倒真信了，就是這王半仙……”
話沒說完，王半仙的聲音就炸了過來：“裡麵磨磨蹭蹭什麼？再不開診，我可就請府尹來評理了！”
“旭東道人”合上書冊遞給白驃，轉身往診室走，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全院子：“諸位稍候，即刻開診。第一位，李掌櫃請進。”
白驃連忙跟上，在他身後小聲嘀咕：“先生，這些都是疑難雜症，尤其那王半仙，擺明了來挑刺的……”
“旭東道人”腳步不停，指尖泛起淡淡的靈力光暈：“他挑刺，我便讓他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固本之法。你去把安神香葉收了，告訴外麵，今日問診，隻論病症，不談虛言。”語氣裡沒有半分慌亂，仿佛院外的風言風語和棘手的病症，不過是棋盤上待落的棋子。
白驃看著師父沉穩的背影，心裡的慌亂頓時散了，咧嘴一笑，轉身朝士子們揚聲喊道：“神醫開診嘍！第一位李掌櫃，裡麵請——”聲音裡又添了幾分底氣，仿佛剛才那個急得滿頭汗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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