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閣的青石板路落著細碎的月光,墨穀子拄著機關拐杖,銅製杖頭在地上敲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褪色的回憶裡。
旭東道人跟在他身後,手裡還捏著半塊從議事堂帶出來的桂花糕,那是雲陽師祖當年最愛的點心,如今嚼在嘴裡卻隻剩苦澀——這大概是他靜虛門如今能拿得出手的“貴重”東西了。
“罷了,罷了。”墨穀子突然停下腳步,抬頭望著雲層裡的月亮,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水光,
“當年雲陽師祖還沒飛升時,咱們倆是他最疼的弟子。記得在嶗山頂,他手把手教咱們畫符,煮著野菜粥跟咱們說‘修仙者當守本心,莫被外物迷了眼’。
那時哪有什麼長老團?哪有什麼地盤劃分?師祖傳下的《致虛真經》裡,寫滿了‘清靜無為,致虛極守靜篤’,咱們幾個師兄弟,每天除了修行就是下山幫百姓挑水治病。”
旭東道人歎了口氣,指尖摩挲著拂塵上的流蘇——那流蘇還是師祖親手編的,也是靜虛門唯一的“傳家寶”。
“我還記得,師祖為了救一隻受傷的玄鶴,在雪地裡守了三天三夜,最後凍得靈脈都僵了,卻笑著說‘玄鶴也是一條性命’。
可現在呢?陳大煉師為了一株朱果,能給親師弟下毒;劉胖子為了點資源,連禦靈院的靈寵都敢偷偷賣掉。
我這靜虛門,說是個宗門,其實就是個空殼子,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十幾個還是靠我四處化緣才留住的。
師祖剛飛升那幾年,大家還守著《致虛真經》的規矩,可沒過多久,就有人開始占山為王,拿著修仙的名頭搜刮民脂民膏。”
“是世俗的誘惑太烈了啊。”墨穀子冷笑一聲,拐杖重重戳在地上,
“師祖飛升後,蓬萊就成了鬆散的聯盟,每個長老手裡都有地盤,在大齊境內占山為王,比諸侯還自在。
王長老的劍廬占了整個嶗山,百姓砍柴都要交‘靈氣稅’;
李長老的法器庫,連大齊的州府都要定期上供,不然就派弟子去砸人家的鋪子。咱們這些老東西,說是長老,其實就是一群忘了本心的土皇帝。
你在揚州的門閥世家裡雖有幾分薄麵,可靜虛門一窮二白,想做點實事都難。”
旭東道人沉默良久,才低聲道:“我在揚州的門閥世家裡確實能說上幾句話,可靜虛門沒資源沒實力,想幫百姓都有心無力。前幾日蘇言那小子在揚州建道觀,我還去幫過忙。那孩子雖說是我早年收的俗家弟子,後來才歸到你精工閣門下,卻比咱們這些老家夥更懂‘濟世’——他在道觀裡開了醫館,還教百姓種田,揚州的百姓提起他,都豎著大拇指。上次我去道觀,看到有老婦人給蘇言送自己織的布,還有孩童給他送野果子,那場景,倒讓我想起了師祖當年在嶗山的日子。”
墨穀子猛地轉身,眼神裡閃過一絲猶豫,又很快被決絕取代:“老旭,我知道開宗立派難。要靈脈、要護山陣法、要鎮山靈寶,還要祭祀用的靈牌和法壇,這些哪一樣都不是容易湊的。你靜虛門空殼子一個,我精工閣雖有技術,可弟子也不多。可蓬萊閣已經不是師祖當年的蓬萊了,咱們再待下去,遲早要被陳大煉師那群人拖下水。你在揚州有人心,我有技術,不如……咱們去揚州?我把精工閣的圖紙和機關術都帶上,祭祀的靈牌、法壇,還有護山陣法的核心零件,隻有我精工閣能造。咱們幫蘇言那小子建個新宗門,守住師祖的本心,也讓你這靜虛門的名頭,真正在揚州立起來。”
旭東道人眼睛一亮,隨即又皺起眉頭:“我也想過,可開宗立派哪有那麼容易?咱們手裡的弟子加起來還不到三十個,靈脈也得重新找。萬一蓬萊閣找上門來,咱們根本擋不住……”
“怕什麼!”墨穀子打斷他,拐杖上的銅刺“哢嗒”彈出,又緩緩收回,“師祖的《致虛真經》不能就這麼被埋沒了!蘇言那小子有悟性,又有擔當,還得揚州百姓的心,跟著他,比在這兒當‘土皇帝’強!我已經想好了,隻要能守住師祖的道,就算再難,我也認了!大不了咱們從頭開始,就像師祖當年在嶗山那樣,一步步來!”
旭東道人看著墨穀子堅定的眼神,突然哈哈大笑,把手裡的桂花糕塞進嘴裡——雖苦,卻也嚼出了幾分甜意:
“好!就這麼辦!我早就看陳大煉師那群人不順眼了!我在揚州有人心,你有精工閣的技術,咱們一起幫蘇言建個真正講‘濟世’的宗門,讓蓬萊閣看看,什麼才是雲陽師祖傳下的修仙正道!就算靜虛門是個空殼子,我也願意跟著蘇言,重新活一次!”
月光下,兩個老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帶著對師祖的緬懷,和對堅守正道的決心。蓬萊閣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卻再也留不住兩顆向往本心的心。
……
蘇言從夢境中醒來時,揚州的天剛蒙蒙亮。臨時道觀的茅屋外,白邙正帶著弟子們練拳,白驃則蹲在院子裡,給籠子裡的畫眉喂食——那畫眉是旭東道人送他的,說是能提神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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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幾個百姓正提著籃子往道觀走,裡麵裝著新鮮的蔬菜和剛蒸好的米飯,是給道觀裡的人送早飯的。
“師兄!你醒了!”白驃第一個衝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快說說,你在蓬萊閣的夢境裡是不是特彆威風?我聽師父說,你跟元嬰期的長老打成了平手!”
蘇言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目光掃過窗外送早飯的百姓,眼神裡多了幾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