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靜心齋就亮起了燈火。
薑瑤坐在妝台前,嚴嬤嬤正用深色脂粉仔細為她塗抹臉頰與脖頸,將原本瑩白如玉的肌膚遮掩成常見的黃黑膚色。
"格格,這套是張福寶還沒上身的新衣裳,您看行不行?"
冬雪捧著一套靛青太監服進來,聲音壓得極低。
薑瑤扭頭看了眼,滿意地點頭:"等回來,給張福寶另做兩身新的。"
冬雪忍不住笑:"那小子知道可得樂壞了。
我們這幾個奴才出宮時統共就幾身舊衣裳,如今府裡份例外,格格又額外賞了兩身,冬霜、冬梅吃飽了,身高都竄起來了,她們....."
話說到一半,見嚴嬤嬤手下不停,用炭筆將薑瑤原本秀氣的眉毛描粗,又在她眼下點上幾點雀斑。
一番修飾下來,鏡中人已從一個靚麗女子變成了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太監。
冬雪見狀,有些憂心忡忡道:
"格格,蘇公公說,主子爺已安排妥當了,您何必..."
"被發現就被發現"
薑瑤打斷她,銅鏡中映出她堅定的眼神,"兒子是我的,今天我必須去。"
嚴嬤嬤暗中拽了拽冬雪的袖子。
相處月餘,她早摸清了這位主的脾氣,雖看著和善綿軟,但看她做的事,哪一件像那種性子的人會做的,她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
她仔細瞧著,這一院子的奴才,還沒有一個能入這位主的眼。
若是出錯,她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但,嚴嬤嬤卻喜歡這樣的主子,不必阿諛奉承,隻要做好分內的事就行。
嚴嬤嬤以前從來沒想著去那個宮或是那個府上去做嬤嬤,即使去教導規矩,也是速戰速決。
但她現在卻想著就留在這靜心齋伺候。
反正她無兒無女,家人也全都死絕了,隻有她一個人。
隻是,要想留在靜心齋,可能要謀劃一番,還得薑格格要她才行。
薑瑤對著銅鏡最後檢查偽裝!
額!
皮膚顏色在銅鏡上看不出來,薑瑤抬起手看看,差不多,雖然還是白一點,但不像之前那樣白了。
太監帽壓低遮住額頭,粗眉,暗沉膚色,束胸,再佝僂些背.....完美!
小太監本就陰柔,說話她稍微壓著些嗓子,應該能蒙混過關。
如果被發現,那就發現好了!
她本意也不是瞞著府裡的人。
而且想一直瞞住府裡的人也不可能,即使在府裡沒發現,出去也會發現。
她喬裝打扮,主要是隱瞞其他府的人。
"額娘?"
弘晙揉著眼睛站在門口,突然瞪大眼:"額娘你怎麼變樣子了!"
薑瑤一驚:"你怎麼認出來的?"她自以為偽裝得還可以吧!
怎麼她家小豆丁,她沒說話,他就認出來了!
弘晙歪著頭,理所當然道:"就是知道啊!一看就知道是娘啊!"說完還撲上來抱住她的腿蹭了蹭。
薑瑤心頭一熱——這兒子沒白生!
看來不是她偽裝不好,而是母子連心啊,薑瑤心裡美滋滋的想。
薑瑤弓著背跟在弘嚴身後,學著張福寶平日走路的姿勢。
真正的張福寶卻緊張得同手同腳,不住往她身後縮。
"張福寶,你彆再往我身後躲了!"薑瑤壓低嗓子提醒,"自然點!"
"奴、奴才控製不住啊..."張福寶快哭出來了。
前院門口,蘇培盛正清點隨行人員。
看到弘晙身後跟著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隨意掃了眼就移開視線——確實沒認出來。
薑瑤正暗自得意,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遲疑的:"薑氏?"
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如驚雷炸響!
薑瑤渾身一僵,後背寒毛直豎——是胤禛!
她強裝鎮定繼續往前走,心跳莫名快得要衝出胸膛。
明明今早她站在院子裡,冬霜幾個小丫頭從她身邊走過都沒認出來,他是怎麼...
僵硬轉身,隻見胤禛不知何時站在廊下,眉頭緊鎖盯著她。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眼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隨即變成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神色。
大膽!"胤禛怒喝聲響徹前院!
嘩啦啦——滿院太監瞬間跪倒一片。
唯有薑瑤和弘晙還直挺挺站著——一個是不習慣跪,一個是壓根沒反應過來要跪。
蘇培盛這才後知後覺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小太監"的側臉——那輪廓,那脖頸線條...天爺啊!
是那位祖宗!他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這要是出了府門才被發現,他的屁股怕是要被板子打成八瓣!
昨日回來,他就覺得他離開時,這祖宗臉上的笑不對!
不曾想,她來這套!
蘇培盛又偷偷抬頭瞥了眼薑瑤,發現如果不是仔細看,真看不出來。
那主子爺是如何一眼看出來的。
薑瑤也十分好奇!
弘晙一眼認出她可以說是母子之情,但胤禛怎麼一眼就認出她的?
胤禛大步流星走來,周身氣壓低得嚇人。
走到薑瑤身邊,他伸手就要扣薑瑤下巴,薑瑤條件反射後退,"啪"地打在他手背上!
清脆的巴掌聲讓所有人倒吸涼氣!
"薑氏!你..."
胤禛看著立馬變紅的手背,眸色暗沉如墨,咬牙切齒道:"回靜心齋去!"
眼中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
這女人!女扮太監不說,還敢當眾打他的手!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弘晙突然一把抱住胤禛的腿,仰著小臉,天真無邪地說:
"阿瑪認錯人了!
這是耀哥兒,不是額娘!"
胤禛臉瞬間黑了!
薑瑤:“.......”兒子入戲太深了!
蘇培盛:“......”
張福寶欲哭無淚,誰懂他的無奈,剛才來前院的一路上,主子一直讓他和三阿哥叫她“耀哥”,說是怕他們叫露餡了!
他現在如果開口,估計叫的也是“耀哥”。
“耀哥”
胤禛冷冷瞥了眼薑瑤,他這才想起,薑氏的全名叫“薑耀”!
這名字取得,胤禛一臉嫌棄!
薑瑤假笑兩聲,捂住還要說話弘晙,她起這個名字,是想著現代不是流行孩子叫爸媽哥、姐,爸媽也叫孩子哥、姐。
她不想取一個小桌子、小凳子這樣的名字,乾脆讓弘晙和張福寶叫她“耀哥”。
等出去了,這是她的名字,其他人要叫她也得叫她一聲“耀哥”。
想想就很不錯!
隻是這個名字從胤禛嘴裡念出來,怎麼就那麼怪呢!
既然被識破,薑瑤索性也不裝了,直接抬頭對上胤禛噴火的眼睛:
"弘晙才四歲!他出門,我必須跟著!"
胤禛胸口劇烈起伏,怒極反笑:
"府裡安排的人手都是擺設?
需要你一個婦人拋頭露麵?"
"我信不過他們!"薑瑤寸步不讓,聲音比他還硬,"我隻有一個兒子,我賭不起!要麼他不去,要麼我必須跟!"
兩人目光如刀劍相擊,火花四濺!
院子裡跪著的眾人恨不得把腦袋埋進地縫裡。
蘇培盛更是瑟瑟發抖,心裡哀嚎:祖宗哎!
您這是要奴才的命啊!
胤禛死死盯著薑瑤倔強的眼睛,心裡恨得不行,她就不能像彆的女人一樣,軟和些嗎!
低頭看到弘晙那雙和薑氏一模一樣的杏眼,胤禛心裡驟然一軟。
和這個孩子相處幾天,他發現他調皮是調皮,但卻也聰慧異常,隻是......
胤禛瞟了眼薑瑤,有些恨鐵不成鋼,隻是性子隨了他那個沒有上進心的娘。
若不是,近日,太子頻頻被皇阿瑪斥責,他絕對不會讓弘暉和弘晙出去的。
雖然,他已經做了萬全準備,但能帶的人有限,他也害怕出現意外。
就像薑氏所說,他也賭不起!
以薑氏的身手,她如果去了,弘晙的安全必不用他費心,其他人手也能顧好弘暉!
思緒良久,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怒火已化為冰冷的妥協,胤禛轉頭看向身後跪著的蘇培盛,淡淡道:
"蘇培盛。"
"奴、奴才在!"
"去取套合身的衣裳來。"胤禛冷冷道,"要能遮住身形的。"
蘇培盛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去準備了。
薑瑤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衣服出賣了她!
張福寶才十五六歲,之前又常年吃不飽,所以他身形也比較小,個子也比她矮,他的衣服,她穿上是矮了一截。
薑瑤想著,他一個小太監,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就跟靜心齋後麵來的那兩個,他們安安靜靜站著時,她真的會忽略了他們。
胤禛冷笑,他方才遠遠就瞧見這小太監走路的姿態不對勁,那步子與太監截然不同,雖然她學太監一樣佝僂著身子,但總是不自覺的挺直身板。
那身太監服,短了一大截不說,身形顯現出來不自知,還有那雙哪怕刻意低垂也藏不住靈動的眼睛...這女人當他瞎嗎?!
最重要的是,弘晙總是貼著小太監,還時不時抬頭笑。
那樣儒目的笑,他隻見弘晙對薑氏笑過。
開始他也以為他看錯了,但不自覺叫出聲時,她頓住的身形,他就知道是她了!
蘇培盛動作很快,薑瑤和弘晙沒說幾句話,他就回來了,
薑瑤接過那套一看也是新的太監服,正想著去那裡換,剛想說弘晙前院也有休息的地方,她去哪裡換得了
忽然!
"帶她去..."胤禛頓了頓,"...房裡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