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今日下值回府時,步伐較往日略顯輕快。
早朝之上,皇阿瑪雷霆震怒,直指八阿哥胤禩掌管的內務府以次充好、中飽私囊,責令其閉門思過,徹查整改;
九阿哥胤禟則因勾結皇商、與民爭利,被申飭罰俸,名下幾處最賺錢的產業也被責令嚴查。
這懲罰,可謂精準地打在了老八的“賢名”和老九的“錢袋”上,讓他心中頗為暢快。
南苑驚馬,他手下的粘杆都能查出,背後確實有老八、老九推波助瀾的影子。
皇阿瑪定然也查到了,甚至可能查到的更多、更複雜。
所有明麵上的證據都指向向太子和直郡王,其他皇子或多或少都沾了點邊!
唯有老八老九,把自己摘得太乾淨,反而惹人生疑。
皇阿瑪今日的申飭,未必沒有敲山震虎之意。
回府,胤禛徑直先去了正院。
弘暉正靠在榻上看書,見胤禛進來,立刻放下書要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好生坐著。”
胤禛抬手製止,走到榻邊仔細看了看弘暉的氣色,又詢問了太醫今日來診脈的情況。
烏拉那拉氏在一旁溫聲道:“太醫說恢複得極好,隻是還需靜養些時日,便可痊愈。”
胤禛點點頭,目光落在兒子依舊有些腫脹的腳踝上,眼神柔和了些許:
“嗯,那就好生養著,功課不急在這一時。”
烏拉那拉氏見他還穿著朝服,便柔聲勸道:“爺剛從外麵回來,風塵仆仆的,不如先洗漱換身輕省衣裳,也鬆快些。”
她說著,便示意蘇嬤嬤去準備。
胤禛今日心情不錯,從善如流地去了內間洗漱,換了一身藏藍色的常服出來,果然覺得周身鬆快了不少。
外間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都是些清淡滋補的菜色,顯然是按照胤禛和弘暉的口味點的菜。
胤禛看到一如既往的膳食,不著痕跡的皺了下眉!
心裡想著昨晚那頓看似粗鄙卻意外合胃口的晚膳。
從宮裡到宮外,伺候他的人都知道他喜食清淡,他嘗過覺某種食物皺一下眉,那這種食物基本就不會再上他的桌。
就跟他兒時喜歡一道茯苓糕,隻因那日心情不佳,說了句太膩,蘇培盛這蠢貨,就讓這道點心再也沒出現在他麵前。
府裡膳房那些人精子,更是把他的喜好列為府裡禁忌,後院裡的人若是想吃得另外出銀子點。
這還是有一次他臨時起意去李氏院子,才在她那裡見到一些他多年不見的點心。
像薑氏那般,進府後點的菜都是他們喜歡吃的,真的少見!
隨即想到薑氏昨晚的所作所為,胤禛猛的閉上眼,平複心緒後,才睜開眼。
烏拉那拉氏看到胤禛,趕緊起身迎接,弘暉也想起身行禮,被胤禛揮手阻止。
隻是在丫鬟們要上前布菜時,他不由想起昨晚,薑氏和弘晙親力親為,連帶著他後來都揮退蘇培盛自己動手。
他發現自己動手,想吃什麼吃什麼!
烏拉那拉氏有些吃驚,本來想說什麼,但看見胤禛給弘暉夾菜,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來。
一家三口難得安靜地用了一頓溫馨的晚膳。
席間無人說話,隻有細微的碗筷碰撞聲,卻透著一種平淡的安寧。
用過膳,烏拉那拉氏知道胤禛必定還要去前院處理公務,她看了眼蘇嬤嬤。
蘇嬤嬤會意,上前恭敬道:“爺,福晉,大阿哥換藥時間到了!”
胤禛目光微動,明白烏拉那拉氏這是有話要單獨說,便點了點頭。
弘暉被抱下去換藥後,屋內隻剩下夫妻二人。
烏拉那拉氏垂下眼瞼,手裡無意識地撚著帕子,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
“爺,今日妾身進宮給額娘請安,額娘她……問起府裡子嗣的事。”
胤禛端起茶杯的手頓了一下,沒說話,隻聽著。
“額娘說……說府裡孩子還是單薄了些!
若是……若是此次弘暉和弘晙……有個萬一,府裡可就隻剩弘時一個阿哥了……”
她說到這裡,聲音微微發顫,迅速抬眼看了下胤禛又低下,掩飾住眼底深處翻湧的恨意與委屈。
德妃這話,簡直是在戳她的心窩子!她的弘暉才剛遭了大難,她話裡卻有意無意的詛咒弘暉!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額娘還說,爺這一年進後院的次數少了,府裡已經幾年未見嬰兒啼哭,叮囑妾身……要多勸著些爺,多為皇家開枝散葉著想。”
烏拉那拉氏語氣裡帶著無奈,她今日進宮請安,可還帶了抄了半月的佛經,但在德妃那裡,還抵不上十四福晉完顏氏讓人送去的一卷手抄經!
胤禛靜靜地聽完,臉色已然沉靜如水,看不出喜怒。
但他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
這就是他的親生額娘,弘暉和弘晙出事至今,她除了當天派趙嬤嬤來了一趟,送了些藥材外,就未再過問。
他可是知道,老十四家的弘明昨日咳嗽幾聲,德妃娘娘可是派人左一趟右一趟的詢問,賞賜更是流水般的往哪裡送!
如今,卻通過福晉來敲打他,乾涉他的後院之事。
“嗯,爺知道了。”
他放下茶杯,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