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體內氣血流轉,雖然虛弱,卻再無之前那種灼痛滯澀之感。
他走到寒山客的骸骨前,再次深深一拜。這一次,他的心情更加複雜,有感激,也有一種同為“天局”受害者的共鳴。
“寒山前輩,您的法門救了晚輩一命。您未走完的路,未報的仇,晚輩……接下了!”
聲音在冰窟中回蕩,帶著一種沉重的承諾。
花癡開知道,屠萬仞可能還在外麵守株待兔,前路依舊凶險。但此刻的他,已然脫胎換骨。不僅解決了體內的隱患,更獲得了一份獨特的機緣和對煞氣更深的理解。
他走到水潭邊,掬起一捧微溫的泉水喝下,目光投向那不知通向何方的幽暗水道。
該離開了。
是時候,去找屠萬仞,清算之前的賬了。也是時候,繼續他尋找母親、向“天局”複仇的征程。
冰窟幽藍,少年眸光如刀,之前的頹敗與絕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冷冽的鋒芒與更加堅定的決心。這極北冰原的生死磨難,未能將他擊垮,反而將他淬煉得更加危險,更加不可預測。
花癡開沒有立刻動身。
他盤膝坐回原地,閉目凝神,仔細內視。雖然“焚心煞”餘毒已清,但身體如同經曆了一場浩劫,內腑的暗傷、近乎枯竭的精神力,都需要時間調養。此刻貿然出去,若再遇屠萬仞,依然是凶多吉少。
這處冰窟雖險,卻暫時安全,更有地熱泉眼和熒光苔蘚提供些許生機。
他再次運轉“不動明王心經”,這一次,心法流轉格外順暢,那經過冰火淬煉的經脈似乎更能承載力量的運行。絲絲縷縷的元氣從丹田升起,溫和地滋養著受損的臟腑,撫慰著疲憊的心神。他又取出隨身攜帶的、僅剩的幾顆夜郎七秘製的固本培元丹藥服下,借助藥力加速恢複。
在這絕對的寂靜與孤獨中,時間緩緩流逝。
花癡開的心神逐漸沉靜下來,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開始複盤與屠萬仞的整個對決過程。從最初的煞氣衝擊,到中間的意識崩潰邊緣,再到最後凝聚一“點”破開煞氣,以及險死還生逃入冰縫……每一個細節都在“千算”狀態下被反複推演、剖析。
屠萬仞的“焚心煞”剛猛暴烈,威力無儔,但其弱點也極其明顯——過於依賴情緒的推動,尤其是憤怒與殺意。情緒越盛,煞氣越強,但也越容易失去那分精微的控製,從而產生破綻。自己最後能破開他的煞氣,正是抓住了他因狂怒和輕視而產生的那一絲凝滯。
而寒山客追尋的“玄冰煞”,聽其名便知是另一極端,極寒屬性,或許更重冷靜與掌控,但想必也有其相應的弊端,否則寒山客也不會功虧一簣,遭煞氣反噬而死。
“冰火轉輪……”花癡開喃喃自語,感受著體內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一絲冰火交織的餘韻。這門無意中得來並完善的法門,其精髓似乎不在於寒或熱任何一種極端屬性,而在於“轉化”與“平衡”。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化有害為有益。
這是否意味著,煞氣的修煉,並非一定要走極端?是否可以有一種更中和、更可控的道路?
這個念頭如同種子,在他心中悄然埋下。
不知過了多久,花癡開再次睜開眼時,眸中神光內斂,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氣息已然平穩悠長,傷勢恢複了七成左右,精神力也補充了大半。是時候離開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寒山客的遺骸,將那刻在冰麵上的殘缺心法與遺言牢牢刻在心底,然後毅然轉身,走向那傳來微弱水流聲和光線的水道。
水道狹窄,需要匍匐前行。冰冷的泉水浸濕了衣衫,但花癡開此刻體內氣血已然恢複運轉,並不覺得難以忍受。他沿著水流的方向,在黑暗中摸索前進。
這一次,前路似乎順利了許多。水道逐漸變得寬敞,水流也急了一些,那絲微弱的光線越來越明顯。終於,在拐過一個彎後,眼前豁然開朗!
他鑽出了水道,發現自己位於一處冰崖的中部,下方是一個被冰川環繞的巨大山穀。陽光(或許是極晝的微光)透過稀薄的雲層灑落,雖然依舊寒冷,但比那暗無天日的冰窟和冰縫好了太多。空氣清新冷冽,帶著冰雪的味道。
他仔細觀察四周,確認沒有屠萬仞的蹤跡。那魔頭或許以為他早已死在冰縫深處,或許久尋不獲後已經離開。
花癡開攀著冰崖上凸起的岩石和冰棱,小心翼翼地向下滑行。他的動作輕盈而穩健,經過此番磨難,對身體的掌控似乎更上一層樓。
落入穀底,積雪沒膝。他環顧四周,辨彆方向。根據之前進入玄冰洞的方位和此刻的地形,他大致判斷出了離開這片極北冰原的路徑。
他沒有立刻動身,而是找了個背風的冰坳,盤膝坐下,將從冰窟中帶出的、一些散發著幽藍微光的苔蘚小心碾碎,混合著乾淨的積雪,敷在身體幾處嚴重的凍傷和與屠萬仞對撞時留下的暗傷處。這些苔蘚長年受地熱與寒氣滋養,似乎蘊含著奇異的生機,敷上之後,傷口處傳來一陣清涼舒適的感覺。
做完這一切,他才長長舒了口氣。陽光照在臉上,帶來久違的暖意。
他還活著。從屠萬仞的煞氣下,從這絕險的冰原絕地中,硬生生殺出了一條生路。
但花癡開臉上並無太多喜色。他知道,這隻是漫長複仇路上的一小步。屠萬仞未死,“天局”依舊如同一片巨大的陰雲,籠罩在頭頂。母親下落不明,司馬空逍遙法外……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貼身放著一塊溫潤的玉佩,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信物。冰窟中的經曆,寒山客的遺言,都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天局”的龐大與可怕。那是一個組織嚴密、高手如雲、行事毫無底線的恐怖存在。
想要撼動它,憑現在的自己,還遠遠不夠。
需要更強大的力量,更需要……盟友。
花癡開站起身,最後望了一眼那吞噬了寒山客、也險些吞噬了自己的玄冰洞方向,然後毅然轉身,朝著南方,邁開了腳步。
腳步踏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空曠的冰穀中回蕩。少年的背影在蒼茫的冰原上顯得格外孤獨,卻又帶著一種百折不撓的堅韌。
極北的風雪未能埋葬他,反而將他磨礪得更加鋒利。接下來的路,注定不會平坦,但花癡開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
他向著南方,向著那隱藏著更多秘密、更多危險,也或許隱藏著母親和複仇希望的前路,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