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洛伯格的風,第一次帶著泥土解凍的微腥的氣息,
不再淩冽的風緩緩吹過臨時搭建的簡易墓園,四周隻有風聲和壓抑的啜泣在回蕩。
布洛妮婭站在最前方。
她換下了沾血的戰甲,穿著一身黑色衣裝,胸前佩戴著象征大守護者的徽記。
那枚徽章不久前還屬於她的母親。
臉上稚嫩的痕跡被強行抹去,隻剩下一種超越年齡的、磐石般的堅毅。
眼眶紅腫,但眼神清明,如同淬火後的鋼鐵。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新墳,
裡麵躺著與反物質軍團戰鬥中犧牲的鐵衛、地火的成員,還有些許或是被動或是主動選擇上陣殺敵的勳貴。
布洛妮婭的目光掃過那些簡陋的墓碑,深深鞠躬後轉身,麵向身後的人。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前來吊唁的人耳中,無論是穿著製服的鐵衛,還是衣著破舊的下層區居民。
“我們在此,”
布洛妮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但更多的是力量與堅定。
“銘記犧牲。他們——我們的戰士,我們的同胞,我們的……英雄們——用生命劃下了七百年來錯誤的休止符。
他們用血與骨,為貝洛伯格掙來了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們的名字,將被鐫刻在貝洛伯格的基石上。
他們為貝洛伯格流儘了最後一滴血。無論來自上層還是下層,
此刻,他們都是雅利洛VI的英雄。他們的犧牲,終結了七百年的寒夜,也撕開了蒙蔽我們雙眼的隔閡。”
陽光平等地照耀在每個人身上,布洛妮婭深吸一口氣,聲音更加堅定。
“從今日起,貝洛伯格再無‘上層’與‘下層’之分!隻有共同沐浴在陽光下的同胞!
我,布洛妮婭·蘭德,以大守護者之名起誓,將傾儘一切,修複過往的裂痕,家園……屬於我們每一個人!”
她的話語在肅穆的空氣中回蕩。
一個地火的老礦工抹了把臉,低聲罵了句什麼,用的是下層區特有的、帶著粗口方言,旁邊的鐵衛士兵聽見了,非但沒有嗬斥,反而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另一個失去了兒子的母親,來自上層區,此刻正被兩個地火的年輕姑娘攙扶著,三人都在無聲地流淚。
這一刻,橫亙的堅冰,在血與淚的澆灌下,出現了真正消融的跡象。
葬禮結束後,布洛妮婭沒有絲毫停歇。
她馬不停蹄地穿梭於上層區與下層區,修補關係是她口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
麵對上層區勳貴殘餘勢力被觸及利益時的不滿和質疑,她展現出了遠超年齡的強硬:“封鎖結束!資源重新分配方案即刻執行!任何阻撓者,視為叛城!”
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母親最後時刻教給她的決絕。
麵對下層區民眾的怨憤與不信任,她傾聽最尖銳的指責,一遍遍地解釋、道歉、承諾。
“我知道,傷痕需要時間愈合……”
在又一次被憤怒不理解的人群圍住時,她沒有退縮,隻是平靜地陳述,“但現在,請給我們所有人一個機會,一個……重建家園的機會。一個屬於所有貝洛伯格人家園的可能。”
她的疲憊肉眼可見,眼下的青黑濃重,
身形似乎也比幾天前單薄了些,但那股韌勁,卻讓最頑固的反對者也暫時閉上了嘴。
重建的藍圖在廢墟上艱難地鋪開,上下層之間那道無形的冰牆,在共同的傷痛與希望麵前,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
在那之後,貝洛伯格的上層與下層代表們開始了漫長而艱難的會議。
議題隻有一個:如何在這片廢墟上,真正彌合裂痕,重建一個不再分裂的貝洛伯格。
會議室裡爭吵激烈,拍桌子瞪眼是常事,但更多的是“協作”和“未來”。
……
處理完千頭萬緒的緊急事務,疲憊幾乎刻進骨子裡的布洛妮婭,帶著同樣一臉倦容卻強打精神的傑帕德。
以及幾名捧著禮盒,裡麵是此前挖出的、成色最好的地髓礦石和一些庫房翻出的、還算能拿的出手的器物的鐵衛,來到了歌德賓館。
她鄭重其事的敲開歌德賓館列車組套間的門時,夕陽的餘暉正透過窗戶,在丹恒平靜的臉上投下光影。
丹恒起身開門。
“丹恒先生。”布洛妮婭深深鞠躬,傑帕德緊隨其後。
“我們是來向星穹列車的諸位,表達最深的謝意。若非諸位帶來希望,並最終解決了星核之患,貝洛伯格……恐已萬劫不複。”
傑帕德也在一旁肅立行禮,盔甲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丹恒側身讓兩人進來,平靜地搖頭。
“我們並未直接參與戰鬥,布洛妮婭小姐言重了。真正守護住貝洛伯格的,是你們自己。”
他的目光掃過窗外緊鑼密鼓的重建工作,語氣帶著敬意,“是那些犧牲者和仍在堅持的人。”
星靠在窗邊,目光卻落在房間角落——那裡少了某個裹著花棉襖的身影和某個暴躁的人偶。
布洛妮婭也注意到了,她環顧一周,問道:“請問……賈昇先生和黑塔女士呢?他們二位……是貝洛伯格最大的恩人,我希望能親自向他們致謝。”
“哦,他們倆啊,”
三月七眨眨眼,一臉“你懂的”表情,
“賈昇一大早就拉著他的‘核寶’出去了,說是去安慰一下黑塔女士。原話是——”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著賈昇那種懶洋洋又帶著點欠揍的語氣,
“‘我感覺她被那個樂子神在腦門上強行扣了個麵具後,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生無可戀’‘想亖一亖’的氣息,
我得去進行一點人道主義關懷,順便去看看熱鬨。’”
星翻了個白眼:“我看是去火上澆油吧。”
丹恒在一旁輕咳一聲,補充。
“賈昇的原意可能是感知到黑塔女士情緒波動異常,前去查看。黑塔女士確實……對‘歡愉’命途的氣息反應劇烈。”
他儘量用客觀措辭避免描述抽象形容,補充道:“他們去了城外的山頂,似乎是想……靜一靜。”
傑帕德聽到“安慰”這種詞,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住在隔壁時和賈昇共處、閒聊的“漫長”午後……
“原來如此……無論如何,請再次接受貝洛伯格的謝意。”
她頓了頓,示意身後的鐵衛將禮盒放下,“一點微薄的謝意,實在不成敬意。貝洛伯格百廢待興,實在拿不出像樣的東西……”
布洛妮婭的臉頰微微泛紅,顯然為這寒酸的謝禮感到難為情。
“但懇請諸位多留幾日,讓我們至少設下一席薄宴,聊表寸心,也為諸位送行。”
丹恒幾乎沒有猶豫,微微頷首:“布洛妮婭小姐,你們的心意我們領了。
但每一分資源對目前的貝洛伯格而言都彌足珍貴,宴席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