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的1號是時音複診的日子。
她很乖。
月月都準時來。
一次都不曾缺席。
榮醫生在月底的晚上收到她的信息,她說她要去南山寺,1號去不了心理谘詢室。等她2號回來,當天就過去。
時音是他從業以來接手到病得最厲害卻又最不想放棄的患者,他對她關照有加,收到她的信息,2號的清晨就來了谘詢室,一直等到深夜,等到今天傍晚,也沒見她過來,連半條短信都沒收到。
她是個守信的人。
隻有發生了不可控製的事,她才會杳無音信。
猶豫了幾番,榮醫生發了這麼一條短信到時音手機上。他依然沒收到回信,但他在心理工作室裡等,等了約莫四十分鐘,有人敲響了門。對方穿著西裝,儼然是上流圈的精英分子,禮貌道:“請問是榮華醫生嗎?”
“我是。”
“您好榮醫生,我家太太病了,現躺在醫院遲遲沒醒來。先生專程讓我來請您過去,耽誤您的時間,我們會按照您的時薪進行十倍賠償。”
榮醫生起身。
拿起桌上那早就準備好的時音的病例本。
跟上嚴助理的步子,走的時候交代了一下小助理,讓對方清理好東西就下班。助理點著頭,望著師傅背影消失在遠處的電梯口。
醫生有自己的行業標準,透露病人的病情是違法且敗壞道德的。師傅猶豫了許久,發了那條明知時小姐的丈夫會看見的信息。
師傅自認醫德有虧。
但不後悔。
……
半小時後。
嚴助理領著榮醫生進了病房門。
廳裡靜謐。
隻管家和陸承在。
聽到臥室那邊的門聲響,榮醫生偏頭望了一眼,先是從門縫裡瞥見沉睡的時音,而後才抬眸望向往這邊走來的韓湛。男人五官冷峻,臉部輪廓過於清晰反而顯得冷血不近人情,眉宇間浮現的戾氣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陸承拍了他一下,低聲道:“時音醒不過來,他太擔心才臉色不好。沒人會為難你,你隻需如實回答知道的一切,配合醫院這邊的團隊救時音即可。”
榮醫生點頭,邁開步子走上前,將病曆本遞到韓湛手邊,對方接了,他才說:“我是前年年底,24年12月下旬跟時小姐建立的醫患關係。”
“她來我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是病症晚期。根據治療過程中我了解到的,時小姐的病是日積月累產生的,從她記事起,父母偏心親姐忽視她,傭人們私下冷待她,以及外界的那些災星流言,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排擠她,孤立她。”
“長久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心理不堪重負,變成了精神上的疾病。支撐她走下來的動力,就是奪家產報仇,為自己正名。”
“今年年初我發現她不一樣了,每月來複查,跟她聊天,她字裡行間總會無意中提起她的先生。抑鬱症患者能重新找到一個精神寄托很難,我就試著引導她,想讓她在報仇成功之後,還能有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她在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她先生的那天又見了我,說做了噩夢,夢裡她先生和宋斯年等人站在一起,欺負她,折辱她。她說她是個自私的人,為了防止受到傷害,要在最開始就切斷隱患,所以她放棄了她先生,去米蘭待了半月。”
“可是沒過多久,她再來複查的時候,親口告訴我,她打算和她先生試一試。她說,她先生朝她走了九十九步,最後一步她想走一走。”
“遭受過極大創傷的她其實有著心理應激障礙,她怕疼,更怕被二次背棄。即便如此,她還是鼓足勇氣邁出了那一步。”
整個屋子鴉雀無聲。
眾人神色各異。
尤其是陸承,眼內閃過驚訝錯愕等情緒,最終全部轉換成愧疚。他曾懷疑過時音的用心,不下三次地與韓湛說,時音對他沒感情,讓他不要投入太多。
事實卻是,她滿身傷痕依然為韓湛避風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