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拂,卷起幾片粉嫩的桃花瓣,在清冷的月光下打著旋兒,空氣裡彌漫開淡淡的、清甜的桃香,似有若無地撩撥著心弦。
薑珩從方才那驚心動魄的閃回記憶中猛然驚醒,心臟猶自狂跳不止。
他抬眼望去,那抹碧色的身影依舊靜立在老桃樹下,月光如水,流淌在她素雅的衣裙上,勾勒出纖細而挺直的輪廓。
她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清冷的月華,宛如月中仙子誤入凡塵,那份遺世獨立的氣質,讓薑珩的心湖再次泛起難以平息的漣漪。
他望著她,仿佛穿越了前世今生的迷霧,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動。
每一步都踏在柔軟的落花上,輕盈無聲,卻又似踩在雲端,帶著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驚擾了這月下精靈。
終於,他站定在她身旁,距離近得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幽香,混合著清冽的桃香。
月光下,她側臉的線條柔和而精致,長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薑珩的心跳如擂鼓,鼓噪著幾乎要衝破胸膛。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猶豫片刻,才用儘量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聲音開口輕喚:
“潔兒……”
這親昵的稱呼甫一出口,他便覺不妥,但情之所至,難以自抑。
他攤開緊握的手掌,那對龍鳳玉佩在月色下流轉著溫潤柔和的光澤,龍鱗鳳羽纖毫畢現,仿佛下一刻便要活過來。
“這玉佩……”
話音未落,耳邊便傳來她清冷如玉石相擊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疏離與戒備。
“你是誰?為何深夜至此?”
舒潔倏然轉身,月光清晰地映照出她眼中的訝異與警惕。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此刻如秋水般澄澈,卻蒙上了一層審視的薄冰,不解與疑惑在其中交織。
她微微後退了半步,拉開了兩人之間那點微妙的距離。
薑珩心中一緊,掌心的玉佩幾乎要被他的體溫焐熱。
他連忙解釋道,聲音帶著急切與懇切:“潔兒,你或許不記得了,但這玉佩,並非尋常之物。它承載的,是我們前世未儘的情緣。我並非有意唐突,隻是……情難自禁,跨越千山萬水,隻為將這份遲來的解釋與……刻骨銘心的深情,親手交予你手中。”
他再次將手掌完全攤開,龍鳳玉佩靜靜地躺在他掌心,在月光下散發著柔和而神秘的光暈,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古老的誓言。
舒潔的目光在玉佩上停留片刻,那溫潤的光澤似乎有某種魔力,讓她心頭莫名一悸。
但隨即,她迅速移開視線,目光重新落回薑珩臉上,帶著更深的探究。
兩人的眼神在月色下再次交彙。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與複雜。
夜色似乎因這無聲的對視而變得更加溫柔,也更加深邃,仿佛有無形的絲線在兩人之間悄然纏繞。
月光輕柔地撫過她烏黑的發絲,為她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邊。
她秀氣的眉頭微蹙,眼中困惑與警惕之色更濃。
“前世?”
她重複著這兩個字,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荒謬感,“這……究竟是何種荒謬之言?”
她抬起頭,目光銳利地審視著眼前這個氣質不凡卻言語怪誕的男子,“你……究竟是誰?”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懷疑與堅決的追問。
薑珩心中五味雜陳,如同打翻了調料罐。
她沒有前世的記憶!
這突如其來的、近乎天方夜譚的說辭,如何能讓她信服?
苦澀與無奈湧上心頭。
然而,他不願放棄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見麵機會,不願再如前世般留下遺憾。
他輕輕歎息一聲,聲音裡充滿了無奈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潔兒,或許現在說這些太過突然,太過……離奇。但我願以餘生為誓,用我的真心與行動,慢慢解開你我之間所有的謎團。此刻,我隻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讓我們重新開始的機會。”
言罷,他緩緩伸出另一隻手,指尖因緊張和期待而微微顫抖,似是在發出無聲的邀請,又似是在卑微地乞求一個靠近的可能。
舒潔如同受驚的小鹿,猛地向後踉蹌了兩步,後背幾乎撞上粗糙的桃樹樹乾。
“嘩啦——”
這一撞,驚擾了枝頭的花魂。
無數粉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如同細碎的花雨般飄落,灑在她的發間、肩頭,也落在兩人之間。
這如夢似幻的景象,卻掩不住她眼中洶湧的複雜情緒——
慌亂、不安、一絲莫名的悸動,還有深深的戒備。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柔嫩的掌心,試圖用這細微的痛楚驅散內心的驚濤駭浪。
月光下,她單薄的身影顯得格外脆弱,仿佛一陣稍大的風就能將她吹散。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直視薑珩,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你……莫非是薑家人?”
話語中,既有疑惑,也有一種隱隱的不安,仿佛觸碰到了某個不願提及的禁忌。
薑珩的心猛地一緊!
他未曾料到她會如此敏銳地直接點破他的身份。
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試圖拉近這令人心焦的距離,卻在看到她再次警惕後退的動作時,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他的眼神中滿是誠懇與急切,聲音低沉而清晰:“是。我是薑珩,字瑜民。你的未婚夫。”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雖然按照舊俗,我們的婚約應在你雙十年華才正式完婚,但我……我無法再等待。我想讓你知道,這份情意,並非始於今日,它跨越了時間的長河,曆經波折,依然……熾熱如初。”
舒潔的目光在他俊朗而誠懇的臉上徘徊,似乎在分辨他話語中的真偽。
片刻後,她微微垂下眼簾,聲音恢複了清冷,卻少了幾分尖銳:“薑公子,你我之間,尚有許多未解之謎,更有禮教大防需守。這玉佩,意義非凡,你且收好。待……待時機成熟,再由長輩們定奪不遲。”
言罷,她決然轉身,碧色的裙擺輕輕拂過地上堆積的落花,帶起一陣裹挾著桃香的微風,便要離去。
薑珩見狀,心中大急,下意識想要上前挽留,手臂抬起卻又僵在半空,唯恐自己的急切再次唐突了佳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纖細的背影一步步遠離,走向庭院深處那朦朧的月色。
就在這時,一陣夜風更疾,卷起更多的桃花瓣,在空中旋轉飛舞,如同精靈般追逐著她的身影。
幾片花瓣調皮地落在她烏黑的發髻和單薄的肩頭,與她清冷的氣質奇異地融合,更添幾分遺世獨立的美。
她停下腳步,並未回頭,隻是抬手,用指尖輕輕撣去肩頭的花瓣。
那動作優雅而從容,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高潔與疏離。
這一幕,如同利箭般刺入薑珩眼中。前世那令人心碎的畫麵瞬間湧入腦海,清晰得如同昨日——
滿目刺目的紅。
她身著大紅嫁衣,鳳冠霞帔,珠翠環繞,美得驚心動魄,卻如同一尊沒有生氣的玉雕。
那張傾城的容顏上,沒有新嫁娘的嬌羞與喜悅,隻有一片死寂的蒼白和眼底深處化不開的哀愁。
她離去時,麵容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唇邊卻詭異地噙著一抹極淡、極淡的微笑。
那笑容,是對這無情塵世最後的、溫柔的告彆?
還是解脫的釋然?
那份淒絕之美,讓此刻想起,仍覺心如刀絞,痛徹骨髓。
淚水瞬間盈滿了薑珩的眼眶,他猛地深吸一口清冷的、帶著桃香的空氣,強行壓下喉頭的哽咽和胸口的劇痛。
不遠處,那抹碧色的身影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腳步微微一頓,側首回望。
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側臉線條,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仿佛心底某處柔軟被這無聲的悲慟悄然觸動。
薑珩不再猶豫,疾步追了上去,在她身後幾步之遙停下。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儘量顯得平和、誠懇,帶著深深的歉意:“潔兒,請聽我說……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他望著她纖細的背影,聲音低沉,“我沒有考慮到,你現在正為你祖父的病情憂心如焚。祖父是你最在意的人,我怎能如此自私,隻顧宣泄自己的情感,卻忽略了你的感受?”
舒潔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
月光下,她清麗的容顏上閃過一絲意外,隨即是深深的動容。那雙清冷的眸子,似乎因他這番話而融化了些許冰霜。
薑珩趁機又靠近一小步,與她保持著一步之遙的安全距離,生怕再次驚擾到她。
“我知你心中所憂,所思所想皆是祖父安康。若我能為你分擔一二,哪怕隻有萬分之一,我也願意傾儘全力去尋那傳說中的秘藥,踏遍千山萬水也在所不惜。”
他目光灼灼,語氣堅定,“也請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一個讓我們可以慢慢了解彼此、靠近彼此心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