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許成軍已經蹲在田埂上寫了兩頁紙。
草紙都被露水打濕了邊角。
他寫小說裡的許春生趁父親許老栓換糧的空當,溜到倉壁前數刻痕。
那些三橫兩豎的“正”字是老保管員藏的私賬,每道劃痕都對應著“漏麥三斤”,攢了四年,竟算出“自留地畝產比集體倉多兩成”的實底。
文學創作要有背景,這些細節都來自他這幾天的觀察。
1979年的這片大地正給著無數像他這樣的知青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
反思文學、傷痕文學、改革文學...
彆管你怎麼看他,
都正在這片土地上掀起漣漪。
....
“成軍哥,早飯。”
“我媽說你生病了,怕知青點做的東西太糙,讓我給你帶的。”
杏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點怯生生的味道。
許成軍回頭,見她手裡提著竹籃,裡麵是兩個雜糧饅頭和一小罐鹹菜。
這在頓頓紅薯稀飯的農家可真是稀罕物!
可把許知青高興壞了~
“嬸子又給我留好東西了?”
許成軍笑著接過籃子,注意到杏花今天梳辮子的紅頭繩換了根新的,襯得她黝黑的臉蛋格外亮堂。
“俺娘說你寫東西費腦子。”
杏花的目光落在草紙上,飛快地掃過幾行字又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你寫的故事...是說咱村的事嗎?”
“算是吧。”
許成軍咬了口饅頭。
“寫一個知青在穀倉裡發現秘密的故事。”
杏花蹲在他旁邊,用樹枝在地上畫著圈。
“以前你也愛寫東西,寫的都是村裡的事,誰家娶媳婦,誰家蓋房子...現在寫的字,俺有些看不懂了。”
許成軍抬頭看了杏花一眼。
原主寫的多是鄉土見聞,帶著青澀的質樸。
而現在的他,字裡行間確實不一樣了。
“寫得多了,就想試試新寫法。”
他沒法解釋。
隻能含糊,繼續低頭看稿子。
“你看這段,許春生發現他父親的棗木秤總往‘集體多記’偏,可倉底漏麥發的芽...”
杏花沒接話,隻是望著遠處的麥田發呆。
陽光照在她臉上,能看到細細的絨毛,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裡,此刻卻蒙著層淡淡的霧。
這姑娘比他小兩歲,這年頭不算小,也到了懂事的年紀。
原主彆的不說,確實給他留了副好模樣。
這筆爛賬!
草!
...
其實杏花想著的是。
上午撒化肥時,王老四不小心把半袋碳酸氫銨撒在泥濘的土道上裡,急得直跺腳。
化肥金貴,萬一碰點水就失效了。
許成軍二話不說脫了布鞋,光著腳踩進泥裡把化肥往袋子裡攏。
“許知青你乾啥!這臟著呢!”
王老四急得直擺手。
“能搶回一點是一點。”
許成軍頭也不抬,手上的動作沒停。
趙剛他們見了,也紛紛脫鞋幫忙,杏花趕緊回家拿了扁擔和筐,把搶救出來的化肥分裝著挑回倉庫。
歇晌時,杏花蹲在田埂上給許成軍擦鞋上的泥,動作很輕。
“成軍哥,你跟村裡的後生不一樣。”
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
“他們隻想著多掙工分,你不一樣...你心裡裝著事。”
許成軍看著她低垂的眉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陰影。
他知道杏花說的“不一樣”是什麼。
是知青身份帶來的疏離感,是文化人特有的氣質,是骨子裡那份不屬於黃土地的誌向。
而這些正是吸引杏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