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文聯招待所時。
許成軍剛背著帆布包剛走到二樓拐角,就聽見201房間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推開門,汪曾祺正坐在窗邊的木椅上,手裡捏著個紫砂小壺。
神態自若,頗有一種“文如其人”的感覺。
上輩子在文學鑒賞課上,一位特推崇汪曾祺的教授用這樣的話形容他的作品:“他的文字是煮出來的!煮出來的!煮出來的!”
這一刻到是相應成趣。
不過說來也是,
汪曾祺早年西南聯大那批鋒芒畢露的作品像文火慢燉,
沉澱到晚年《受戒》《茶乾》就成了老火靚湯。
看似信手拈來的“明海出家已經四年了“,實則是把八股文的筋骨化在了白話文的皮肉裡。
前世大家夥網評寫作的兩種境界,一種是汪曾祺。
文字十分平淡,沒有金句大詞,卻使人能夠沉浸其內。
畢竟在這個前世那個浮躁時代還能讓人靜心讀下去的文字,都是帶著菩薩心腸的。
汪曾祺就像他筆下的王淡人醫生,用文字給浮世眾生開了一劑“清熱解毒方“。
另一種則是另一個極端,魯迅為代表,金句頻出,內涵與思想極深、極內,能鑽進針眼裡兒,從行文中隨意摘取一句兩句便能裱起來裝作名言警句,十分能震撼住人。
茶壺身上掛了點茶漬。
“回來了?”
汪曾祺抬眼笑,鏡片後的目光掃過他沾著草屑的褲腳,目光有點戲謔。
“複旦的住宿環境比這兒舒坦?”
你看,來了不是?
你這能說住的舒服?
許成軍把包往床上一扔,帆布帶在床板上磕出輕響:“舒坦啥?鐵架床硬得能硌出骨頭印,昨晚翻身差點把床板壓塌。”
他往藤椅旁的木凳上坐,腦子不用轉直接上“馬屁”。
“還是您這兒好,至少不硌屁股。”
汪曾祺往茶杯裡續了熱水,笑地更暢快幾分:“嫌硬就回來住,反正你是《收獲》管住。”
這還沒完,
汪老先生一邊用茶梗剔著牙縫,一邊說:“我猜你準是在複旦吃的好了不舍得回來咯。”
“您老這眼睛跟雷達似的。”
許成軍笑著撓頭,從包裡摸出個油紙包,“也就沒餓著,複旦的朋友塞的糖糕,齁甜,給您嘗嘗?”
油紙包剛打開,桂花糖香就漫了滿室。
汪曾祺捏起塊湊到鼻尖聞了聞,眉峰挑了挑:“蘇式糖糕?這手藝不像食堂做的。”
頓了頓,老先生眼裡多了點八卦:“小女生送的?”
許成軍撇了撇嘴,就知道得聊到這。
“哪有,一心學習,為上複旦而努力,得向您學習。”
“您那西南聯大沒機會了,複旦有機會不得使勁上。”
說起來,這年頭中文係第一梯隊就隻有三家:北京大學、複旦大學、南京大學。
咱當不了北大門房、讀不上北大經濟係、管不了北大圖書館。
退而求其次,到複旦中文係也能湊合一下吧!
彆弱了這幫人的名頭。
汪曾祺也不跟許成軍客氣,倆人前天晚上聊得熱絡。
性子有點像,許成軍的話又總能踩在汪老先生文學創作的心坎上。
一來一去,多少有點忘年交的意思。
咬了小口,糖渣沾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