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有一個人看見……看見萬年把人推到河裡……”
江念盯著情姑,怔怔開口:“嫂子,這……”
“他是為了我才動的手,都是我害了他……”情姑悲憤道,“那就不是個人,喝了酒就回來對我動拳腳,哪一次不是把我打得滿嘴是血,身上從來沒好過,他不死,死的就會是我!”
情姑將往事道出,情姑原來的男人叫倪三,夫妻二人白手做起,好不容易有了一家乾貨鋪子,結果男人有錢後便開始以花院為家,把婊子當老婆,賺的錢全送了花院。
甚至有一次,直接把那名叫金花的相好帶回家裡,次日一早,讓情姑端飯到屋裡伺候花院女子梳洗。
連一圍的鄰居也看不過去,都道這男人太渾,哪有讓自家女人伺候一花院姐兒的?!
每每拳腳相加時,揚言要把金花娶回家。
情姑店裡有一夥計,便是她現在的男人,萬年,自打開店便在店裡做活,夫妻二人住在鋪子後方的小院,萬年則住在小閣樓。
“萬兄弟,你這個月的工錢能否再緩緩……若你有下家,我不攔著。”情姑為難道,鋪子裡的錢全讓倪三兜走了。
男人看了兩眼婦人,笑道:“東家說的什麼話兒,跟了你們這麼久,不能因為一時發不出錢,就丟下攤子,我也不是那樣的人,再莫要說這樣的話了。”
情姑揪緊的心鬆了鬆,若萬年也走了,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鋪子裡搬貨之類的重活,她一個婦人根本做不來。
這晚,情姑的男人倪三醉酒回來,不知是那金花惹他不快還是怎的,一回到鋪子就對情姑惡言相向。
“速速拿些銀子與我!”
情姑罵道:“你成日隻管往外花,哪管往回拿,流水似的,金山銀山也經不住這般揮霍,哪兒還有錢?!”
“呸!你這賊賤人倒會裝樣!”倪三一腳踹翻春凳,唾沫星子直噴到婦人臉上,“瞅瞅你這死魚身子,要身段沒身段,要手段沒手段,連花院掃炕的粗使丫頭都不如!”又瞪眼罵道:“那起粉頭雖說是打小調理的狐狸,好歹知道拿了銀子作軟款樣兒!哪似你這賊婦,攥著櫃上銀子當命根!速取二十兩雪花銀來,遲了便吃我重重兩拳!”
情姑氣得渾身哆嗦,一頭撞到男人身上:“沒有,你拿我的命去抵罷!”
男人一把揪采住女人的頭發,往地上一摜,狠命用肘擊在婦人腰腹處,打得情姑一口氣差點悶過去,這還不算,拳腳似雨點一般落到婦人的頭臉上。
這男人真真是惡毒,偏往見光的地方招呼,想讓婦人同他一樣,見不得人,露不得臉。
情姑伏在地上一聲不吭,一雙眼從臂膀間射向閣樓,那裡有一道影兒,她知道是那夥計。
從前倪三對自己動手時,萬年阻攔過一次,倪三跳起腳來叫罵,說他二人有奸情,好似終於揪住她的錯,咬住便不鬆口,每每讓她拿錢,她若不拿,他就誣她同夥計有私。
恨不得叫嚷得人人皆知。
男人發泄完,擺了擺拳腳,趁著酒勁,走到櫃台後翻箱倒櫃,還真讓他尋出幾兩銀子。
錢一到手,又洋洋出了門。
“東家,你沒事罷?”萬年走了過來,蹲下。
情姑擺了擺手,撐起身子,拖著腳步走回後院,閉上門,沒到一會兒,她就聽見店鋪門板響動,心道,難不成那死鬼又回了?
於是出了屋,掀開門簾,往前廳張望,哪裡有人,可是店門開著,難道剛才出去的是萬夥計?
倪三抱著一壇酒甕,這甕裡被賊婦私藏了幾兩銀子,心道,指不定還有其他地方也藏了,待他明日再審一審,若是不說,少不得吃他一頓拳腳。
心裡想著,一會兒去了花院,叫金花那小淫婦開開眼,趕著他叫爺,男人打了一個酒嗝,抱著酒甕沿城河走著,因酒勁上頭,走起路來打擺子。
天色黑暗暗,城河那一邊,燈火煌煌,絲竹之聲隨風飄來,男人加快步子,眼裡儘是對岸靡麗的焰火。
他卻沒注意到腳下多出一道影兒。
待他注意到時,人已往後仰去,就在墜落的一瞬,倪三看清了那人,他大睜著眼,手裡的酒甕隨之掉落,腦子還沒轉過意,人已落到湍急的河水裡,眨眼間被淹沒。
情姑拉著江念的手,泣訴道:“阿念,救救你萬阿兄,你認識安家郎君,安家郎君同府令家的郎君相熟,一定說得上話,如果要治罪,就治我的罪。”
婦人說著就要跪下。
江念趕緊托住她:“嫂子,你先彆急,讓我想想辦法。”
“好,好……”
江念就是情姑最後的救命稻草。
將情姑安撫好後,江念回了自家院子,見呼延吉坐著竹凳,頭枕雙臂,兩腿高高翹在石台上,四條凳子腿,隻有後兩個落地,前兩個翹起。
就那麼悠閒地前後晃蕩著。
江念走過去,把剛才的事情同呼延吉說了。
呼延吉聽罷後,沒什麼反應,麵上淡淡的。
“你能否想想辦法?”江念問道。
呼延吉嗤了一聲:“他殺了人,有什麼辦法。”
江念撇了撇嘴:“你殺的人還少了?”
男人一噎,隻好說道:“殺人也就算了,還蠢到讓人捉住,我夷越也是有律法的,難不成讓我帶頭徇私枉法?”
“那不是事出有因嘛!”
“你事出有因,我也事出有因,誰殺人沒個理由,哦,有理就能殺人?那還要官府做什麼?”
江念不願同他再說,甩袖進屋。
待女人走後,呼延吉仍是保持著那副啷當姿態,有一下無一下地晃動著座椅,隻是琥珀色的眼底似在籌謀著什麼,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