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上了年紀,這一兩年高太後心境同從前變了許多,既怕孤獨,且對親情格外依戀,尤其今晚又跌了一跤,就想看自己兒子有個後。
這王庭太大了,連個孩子的笑鬨聲都沒有。
高太後見呼延吉默著,雖說同之前一樣不給正麵回應,卻不再岔開話頭了,態度似有鬆動,趁勢道:“我也不要你立大妃了,隻需選一德行不差的夷越女子,誕下子嗣,你總不能無後,這王座亦不能無人承繼呐——”
太後緊緊攥著呼延吉的手,隱有他不應下,就不鬆開的架勢。
“你若怕屈著念丫頭,也好辦,就把孩子養在她名下,這樣總歸可以罷?”
呼延吉抬頭看向自己的母親,掃向她額上包紮的傷口處,紗布上滲出點點血漬,說道:“兒子應下了。”
高太後愁容頓散,眼神比剛才清亮不少,欣喜道:“應下了?”
“嗯,兒子聽母親的話,誕下王嗣,讓王庭熱鬨熱鬨,叫母後也享享天倫之樂。”
高太後喜得眼睛沒了縫,連連說著:“好,好,好……”
呼延吉又陪高太後閒閒地說了些話,高太後因呼延吉應下王嗣一事,無論他再說什麼,她都心情甚好,麵容帶笑,頓覺頭上的傷也不疼了,人也有了精神。
心裡美滋滋地想著,這無意中的一跌,跌出個大胖孫子來,因禍得福,也了卻她心頭之願。
呼延吉又陪坐了一會兒,直到高太後睡去,方離了祥雲殿,乘著步輦往西殿行去。
玄月高掛,四個宮奴提著羊角燈在前麵照路,路邊的雜叢傳來“唧唧”的蟲鳴,呼延吉坐於乘輦上,手肘著椅扶,支著下頜,心裡想著高太後的話。
決定回西殿後還是同江念說一說,孕育子嗣之事不能瞞她,萬一她知曉後同他鬨,到那時,他該如何哄勸她?但事先同她商議過,那便不一樣了,起碼他提前跟她打過招呼,
她自己應當也喜歡孩子,他提及子嗣,料她不會不應下。
呼延吉心裡這麼想著,卻仍是有些惴惴,忖度著一會兒怎樣同她開口。
回了西殿,呼延吉入到寢屋,見她還未睡下,散著柔發,倚在床頭,肩頭披著一件玉色軟衫,見他回來,忙趿鞋下榻迎了上來。
“太後的傷勢如何?”
江念一麵說著,一麵替他寬衣解帶,拿了一件廣袖軟衫給他換上。
“頭上磕了一道口子,宮醫說沒傷到筋骨,得好生休養一些時日,適才肖妃同其他殿的幾位老太妃去了,我怕擾了她老人家,沒叫她們進殿,你也不必多想,等明日去同她問個安。”
江念點頭應是。
一時間兩人皆是不語,各有心思。
呼延吉心想著,接下來的話單獨拎出來,隻怕不好言明,不如讓膳房上些酒饌,喂她吃兩杯酒,迷迷糊糊中興許就應下了。
於是招來宮婢,吩咐膳房熱些飯菜上來,再篩一壺佳釀。
這會兒更深夜重,江念精神欠佳,再加上心中藏事,想要早些安歇,於是走到榻邊待要上榻。
“你來這裡,咱們說說話兒。”呼延吉說道。
江念回過頭,見他盤腿坐在矮幾邊,宮婢們把熱過的菜肴擺上,又拿來一壺美釀,於是走了過去,斂好衣擺,坐於他的對麵。
呼延吉先給她斟了一盞酒,又給自己斟了一盞,舉杯飲下,然後看向對麵,卻發現她並不執杯。
“喝一杯待會兒好睡。”呼延吉說道。
江念將酒杯推開,換了一個盞:“妾身還是喝果子飲。”
呼延吉呆了呆,也沒去強求,隻是自己多喝了幾盞,這才開口。
“阿姐,我有一事同你商量。”
“大王請講。”江念把盞端起,輕啜了一口。
“我們要個孩兒,好不好……”
男人話音未落,對麵之人突然一陣嘔,連嘴裡的果子飲都吐了出來,生生把他剛才的話壓了過去。
呼延吉忙站起,走到她的身後,一麵給她撫背一麵朝外吩咐:“叫宮醫來!”
江念抓著呼延吉的手,口不能言,指著那一桌佳肴,艱難地蹦出兩字:“拿走……”
呼延吉看了一眼桌麵上的菜肴,來不及多想,趕緊叫宮婢們上前把桌麵撤下。
“有沒有好點?”
江念這人對氣味特彆敏感,這會兒卻因此遭罪,不得不以袖掩著口鼻,說道:“你也遠著些,身上有酒氣。”
呼延吉怔了一下,見她這個樣子,再一回想飲“夜煙鈴”那晚,二人歡好後,他沒喂她吃避子丸,且自那日之後他就把匣子裡的避子丸給換了,該不會是……當下心跳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