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眾人點頭道:“還是殿下縝密周到。”
李恒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江軻,不過這時他也不好說什麼,於是同眾將探討下一步該當如何,隻有江軻仍是發怔。
呼延吉死了?前不久才在一起暢飲,真論起來,呼延吉八歲赴梁為質,他二人亦兄亦友,後來呼延吉十五歲回了夷越,如今兩人皆是二十出頭,算起來,自梁國一彆,不過短短幾年,且在徽城又重逢過。
那一彆就是永遠。
太過突然,江軻有些不知該用何種態度麵對,一方麵,他二人是敵對陣營,戰場上刀劍相向不講私情,無疑,他同呼延吉有這一共識。
可真當他聽到呼延吉命殞,又說不出那種感覺,稱不上悲慟,但事情不應該這樣啊。
還有,呼延吉不在了,阿姐怎麼辦,她得到消息沒有?她若知曉,肯定承受不住,耳邊的商討之聲還在繼續。
“若呼延吉身亡,咱們接下來該當如何?”其中一人問道。
此話一出,眾人看向上首,等待示下。
李恒嘴角掛著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老天替我們除了呼延吉這一勁敵,剩下的不足為懼。”
眾將明白其意,紛紛得意地大笑起來。
晚間,江軻尋到李恒麵前,就要辭去。
李恒靜了一會兒,說道:“你是想去夷越接你阿姐?”
江軻點頭:“呼延吉一死,阿姐沒必要在夷越待下去,我得把她接到身邊。”
“你要去我不攔你,隻是我不建議你這個時候去夷越。”
“為何?”
“呼延吉為夷越之君主,有他在時,夷越人尚能同梁人和平共處,他如今不在了,且兩國酣戰,你死我活的局麵,你去了那邊討不到好,隻怕連她的人也見不到。”
江軻眼中擔憂更深:“如何是好?我阿姐豈不是處境更加艱難。”
“倒也不至於,她身處王庭,暫時影響不到她。”李恒停頓了一會兒,又道,“不如這樣,待收占梁西後,我派人同你一道去夷越走一遭,看看是何情狀。”
江軻思忖一番,應下了。
……
再說呼延吉這邊,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身殞的消息一並放出,不與外界通半分聲氣。
這晚,他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做了一個夢。
夢裡,秋雨綿綿,下個不停,他身處一處山道間的土坡上,雨中隱隱傳來女子的嗚咽聲,在這蕭蕭的山間,好不淒慘哀傷。
那嗚咽像是應雨而生,一根根的雨線穿插進他的心房,心緒被雨中的悲戚牽動,當下納罕,他絕非什麼心軟多情之人,怎麼一女人的哭聲竟擾他的心神。
難道是山間女鬼?
那哭泣中似有人聲,心裡越發好奇,當下將衣擺掖於腰間,手腳並用登著鬆軟的泥土爬到了坡頂,放眼四顧,就見下勢處癱坐著一蓬頭女子。
隻是女人的麵貌他看不清楚,很模糊,明明距離不遠,可就是看不清。
女人背對著他,頭身濕透,臟汙的衣衫稀皺地貼在纖薄的背上,微伏著身,不知在做什麼。
但他認定此女他認得,而且一見著她,心就不受控製地歡動還帶著一點莫名的緊張,想離她更近,可那山體他下不去,好像他二人中間隔著一個虛空。
他聽到她嘴裡喃喃說著:“在哪裡?你在哪裡?”
接著又是罵罵咧咧,什麼你個混賬玩意兒,不是說在我生產前回來麼……
他下意識脫口而出,阿姐……
女子聽到了,轉頭看向他,哇啦啦哭得更大聲:“你怎麼狠心丟下我?”
不待他回答,她又一句趕似一句說出許多埋怨話,說什麼早知如此不嫁你……變成了寡婦……
女人一麵說一麵拿手拍著地麵,他這才注意到她的手,十個指頭全爛了,血糊糊的。
他叫她堅強一點,保護好他們的孩兒,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說這個話,好像頓澀的思想同軀體分開的,嘴裡就是說了出來。
她又問,他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他說,呼延拓,說完這個名字,他就醒了,驟然一醒,心悸和那股難受勁仍在心頭震蕩。
平了平思緒,心想著,若自己亡故的消息傳到江念那裡,她必心殤不已,決定等梁朝廷和恒王真正交鋒後,派遣一人趕往榮水灣給她報個信兒。
可人算不如天算,從梁西境到榮水灣路途艱阻,等那人跋涉千裡趕到榮水灣時,那座私宅已人去樓空,上麵又一再交代徑到榮水灣,不可繞去京都,就這麼陰差陽錯的誤了。
話往回敘,彼邊,李恒叫人攔截流星馬,截獲了信報,直到這一刻他才信呼延吉身殞。
這一消息的證實,李恒當下揮兵同梁朝廷搦戰。
朝廷兵本就外強中乾,不如李恒軍兵驍銳,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應對很是艱難,但朝廷兵勝在人多,一時間戰況難分上下。
可憐那孫源自以為立了大功一件,同李恒定議畢,就帶著一行人啟程回大梁京都,原以為待他歸去,等著他的會是讚譽厚賞,因他腳程慢,結果後發的戰報同他一齊到了京都……